他们陷入沉默,两个人都低着头。
"师姐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金.凯利演的。"路明非侧过头,闭着眼,别开了诺诺的方向,"那家伙老是演喜剧,但深沉起来又特别深沉。"
"楚门他是个演员,全美都在关注他,可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小就活在剧本里的,他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妈妈’什么x_ing格,他什么时候初恋、结婚,都是人们为他设定好的。除了他,这个剧本里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真实’。"
"师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另一个楚门了?"他转过头,下垂的眼角像怜悯。
"可就算一切都是设定好的,楚门也真的爱他的那个妻子,也真的爱他的假爸爸。其实我们又有谁不是生活在剧本里父母,朋友,老师,不管意识没意识到,我们都是被规划了的。
"但我们不一样,老大他应该是那种优雅尊贵到爆、以姓氏为荣的少主,可他都快把加图索家踩到脚下了;师兄应该很严谨然后冷冰冰的对谁都不好,可他超级会照顾人啊;败狗他九年才毕业,看起来好像比谁都没心,但兄弟受伤他提着刀就能往前冲。
"还有我啊师姐,我该是衰到爆、怕死到不行的,可我也在想,当初死的他妈的为什么不是我。"
诺诺看着他,却发现她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懂过路明非。
也许是我刻意不让你看懂呢?他好像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答案。
“师姐,没人因为谁被创造出来,尽管被限定了路,我们还是最自我地成长了。红发巫女就是你,不是你为了谁才成为你。”
可我依然认为你为我而生,你怎么敢留我独活。
“明非恢复得还好吗?”昂热坐在校长椅上,温和地笑。
这男人自从病愈后就莫名敛去了所有锋芒。
“挺好挺好,最近都能下床走路了。”芬格尔埋首于面前的黑森林蛋糕,含混不清地答道。
“我听说,他知道自己变成普通人了?”副校长皱着眉,很严肃,当然前提是忽略他坐在昂热桌子上这个事实,“他心理状况怎么样?”
金色的大脑袋停止了拱食,抬起头,迷茫地在两人间看来看去。
“我不知道啊,他,一天都没跟我说话,也没跟楚子航说话。”
他像丢了什么,嘴角黑色的n_ai油突然显得滑稽。
而且嘲讽。
“不说话?”副校长沉吟了一会儿,一巴掌拍在芬格尔金灿灿的大脑袋上,“他不跟你说话你会不会跟他说?你八婆的天分呢?被狗吃了?我告诉你,路明非这是抑郁啊,搞不好会自杀的!”
“抑……郁?”
“抑郁症,一种精神疾病,症状是情绪低落、自我责难、焦虑不安或者反应迟钝,严重的时候会自我伤害甚至自杀。也叫忧郁症。哦,也有可能是自闭,你知道自闭吗?自闭的话他的情况就会好很多了。自闭是一种人际交往障碍x_ing疾病……”
“不要学楚子航说话也不要再背《现代汉语词典》了,以你现在的身材,无论你模仿谁都得不到姑娘们的芳心。”昂热说话仍然一针见血,毫不犹豫地揭了守夜人的老底。
副校长尴尬地摸摸鼻子,从桌子上下来,端着酒杯到后面的沙发上缅怀他的青春年少了。
“但我也建议你主动跟明非说话,至少不要让他把什么都闷在心里。”
芬格尔点头,喝完杯里的伯爵茶站起身,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校长您……不亲自去看他一下吗?”
昂热也滞了片刻,然后摇摇头。
“不啦,还不到时候。改天我会去和他聊聊的。”
“喂喂,小子,自闭症是一种人际交往障碍x_ing疾病,因神经系统失调而引起,主要症状是对外界事物不感兴趣,沟通能力很差,重复某些刻板的行为。也叫孤独症。你一定记得看看路明非到底是自闭还是抑郁!”
“知道啦知道啦!”芬格尔将醉汉大声的嚷嚷关在门后。
昂热垂下头,听着守夜人将一杯杯酒灌进肚里,然后醉了的人重重摔在沙发上打起鼾。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昂热恢复微笑,慢斯条理地说“请进”。
又是一身红裙的诺诺站在门口,她似乎找回了些原来的霸道与任x_ing,张扬地站在那里,与以前的巫女模样重合起来。
“校长,我只是个来传个话,路明非说,他想见见您,问您有时间没。”
“有的有的,我会在明天下午去看他。”
“谢谢校长,校长再见。”
她转身关上门,“噔噔蹬蹬”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如她来时那样干脆利落。
这就是年轻人啊。多好,还有大把时光。
昂热抬头望向落地窗外,所有的所有都被暮色笼罩。
可弗拉梅尔,我们老了。即使再爱开快车、再爱美女和酒,看起来再年轻,我们的心,也老了。
第 7 章
“我可以带你回去,我现在是专员,不用待在学校。”楚子航站在路明非面前,面无表情地挡住了他身上的阳光。他很少在路明非面前表现强势,现在却强硬地把选择推到他面前。
“师兄誒要不是知道你喜欢的是夏弥那样的软妹子我都要怀疑你喜欢我了。”路明非估计,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也就楚子航想不歪了。他心里这么想着,仰起头冲楚子航笑道:“不用不用,我觉得校董会这次做的决定挺好的,我可提前就过上退休生活了啊师兄。而且老大不是说那家疗养院的护士姐姐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进他的少女团嘛,搞不好我还能勾搭一个振兴我大中国呢!”
楚子航盯着他,沉默地等着他“无所谓”的摆手逐渐停下。路明非没仔细打理的头发又跑出来作怪,半遮着他的眼,让楚子航看不清其中情绪。
“师兄你真是……情商越来越低了,奥丁都给你拿走了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你这样会让富山教员很难做的。”
你舍不得,你明明放不下所有,又为什么拼命假装豁达?
师兄师兄其实我可想留下了,我还没臭牛逼够我还没追到师姐呢。可你不知道啊师兄,我得赎罪,得用命赎罪啊师兄。
他们都不知道,路明非也不说。他像个细口瓶子一样,把秘密装进去,变成石头块,最后把自己活活憋死。或者将瓶子打碎,可那些石块也会和他一起死去。
“我会去看你的。”
“好哇随时来啊师兄。不过师兄你得等我跟美国妞儿扯了证儿再来,我怕我未来媳妇儿见了你非跟你跑。”
楚子航看不见他的脸,但没有揭穿他大笑里的哽咽。
“师兄你千万找个正经身份接触我,像什么牛郎啊虽然我们干过但我怕我把你当坏人。”他说着烂话,仿佛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告别。
这次全世界都记得你,换我忘掉你了,对不起哦师兄。
楚子航的手圈着他的腰,突然觉得胳膊被路明非突出的骨头硌得生疼,疼得他想哭出来。然而他从那个台风夜后,就再没有流过泪了。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让他难过到只能用眼泪宣泄。
“你要把自己养得胖一点。”
“知道的知道的,下次你看到的路明非一定是个大胖子。唉师兄我可是为了你牺牲了我的帅脸。”
路明非,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孤独。
路明非入学时有多轰动呢?校长评定的近十年来唯一的S级,他在“自由一日”用枪干掉了正用刀决斗的两个老大和楚子航的副手苏茜,守夜人论坛的置顶里总有他的位置。这个衰仔在进入新世界的瞬间得到了所有混血种的注目。
而现在,路明非要走啦。可学生会的人都以为路主席正在休养马上就会回来主持大局,古德里安因为梦到自己评上了终身教授在半夜笑醒,守夜人论坛上一群又一群路主席的仰慕者为他刷着祝福,他们被蒙在鼓里,谁也不知道在卡塞尔废弃了的停机坪上,诺诺、恺撒和楚子航正目送他离去。
像送葬,这比喻一点都不吉利,可太恰当。
芬格尔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们挥手道别。这家伙难得正经,有种归隐江湖的侠士味道。
“那个疗养院我调查过,也去过一趟。印象里风景不错,安全x_ing也很好,在市郊,很安静。”恺撒在螺旋桨的轰鸣里淡淡道。这话像在安慰诺诺和楚子航,可声音又小得像自言自语,仿佛他这么说了,路明非就会过得很好。
没人清楚路明非是不是真的需要安静的、风景不错的地方,就像没人知道路明非不停地说烂话是为了能听到一点声音。他们把他们能想到的好给他,也没人清楚那个衰仔是不是想接受这样的好。
他们没有错,路明非也没有错,也许错在不该相遇。
诺诺头也不回地离开停机坪。巫女标志x_ing的红发散在风里,带着天生的洒脱。
她喜欢恺撒吗?喜欢的,喜欢那个给她发了漫长的求婚信的男人,喜欢那个终于在午夜找到她向她求婚的男人,那些叫喜欢过。现在,她不知道。她的喜欢只给过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和她一起停留在叛逆期的恺撒。她明白,没人能永远留在叛逆期,尽管加图索家盛产中二,这男人也开始成长了。她啊,她还在叛逆期呢。算到开头却没算到结尾吧。
“你们的婚约还作数吗?”楚子航收回盯着直升机的视线,扭头问同样转身的恺撒。这问题很不礼貌,如果恺撒是个处于暴躁期的中二,他们之间又要有一次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