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只是将柜上的烛火挑暗,视线避开女子曼妙的身姿:“你先休息,我去隔壁看一会书。”
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身影,尹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王爷!”
男子身形顿住,转头回看向尹芝:“怎么了?”
尹芝看着眼前的男人,年少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她以后的夫君会是怎样的人,像寻常的贩夫走卒?不,她不想这样托付她的一生。十六岁的尹芝做出了她人生中最大胆的举动,毅然决然地进了宫。可她进入这深宫才发现,她的命运,也不过是在这里当个低等的宫女,碌碌奉献出自己的青春,等年龄到了便被送出宫。
凭着几分姿色和技俩,尹芝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二个决定命运的时候,皇帝在一次宴会上留意了她,皇帝夸她眼睛有几分像当年宠冠后宫的毓敬皇后。年轻的女孩读不出皇帝说这话时的残忍和玩味,只当是自己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双眼中含满了笑意,当真是漂亮之极。
只不过,她等到的不是册封的旨意,而是一道将她赐予恭肃王的皇命,传闻中那个被皇帝囚禁在府中的王爷。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恭肃王时,她坐在床边顶着盖头惴惴不安地期待着那人的到来,等待的每一刻都如此漫长,她记不得等了多久,门终于被推开。
她木木坐在床边,等待着一睹命运为她挑选的夫婿,究竟是如何模样,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光滑温热的触感。
“渴了吧?”那人的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一丝诚挚的关心。
尹芝才恍然发现,新婚之夜她的夫君,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挑开她的盖头,而是为她斟了一杯茶水,慰藉她整天的劳苦。接过那杯茶水,尹芝唇边绽放出一个笑容,眼中却涌出了热泪。
那人的目光温和又平静,只是在望向她的眼睛时,仿佛溢满了温热的情感,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尹芝从回忆中抽出神来,在他的注视下艰难开口:“王爷是否,嫌弃妾身……身份卑贱,配不上王爷?”所以他才从来不肯碰她吧?
辛昭垂下眸:“……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那为何您从来都不愿——”
那人修长的手指在他眉间拂过,像是饱含着十足的爱意:“我只是一介囚徒,不想耽误你罢了。等有机会,我将你送出——”
话音未落,一阵突然的撞击声打破两人的对视。尹芝抬头看去,门外的男子一袭黑色风衣,面色虽俊美却如鬼魅般冷酷可怕,甚至还沾染着鲜血,仿如刚从地狱归来的罗刹,那目光紧紧盯着恭肃王,像锁定了猎物的鹰隼,下一刻就要将其倾吞入腹。
“王——”
“滚出去。”出口的呼声被男子冷冷的声音截断。
“你先出去,别叫人过来,没有事的。”一如既往平静安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或许是男子带给她的压迫力太过骇人,尹芝几步跑出屋子,在走廊上腿一软跌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
辛昭看着眼前之人,距离他记忆中的少年已经大不相同,只是眉眼间依稀还有往日的影子,他嘴唇微微颤抖着:“阿脉,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叶就年大步向前,在凑近时候突然抬起手,将辛昭后颈按向自己,头低下,竟是直接朝着辛昭吻了下去。
皇位、天下?拿回这些的叶就年从未感到如此空虚而又可怕,他只想急切地想认,眼前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辛昭有一瞬间的避让,却躲不开颈后牢牢控制着的手。叶就年的舌头抵进他的口腔,在他上颚很快地扫了一圈,开始纠缠他的舌头。辛昭只觉得口鼻之间全是他的气息和带血的腥气,来不及咽下的口水自嘴角缓缓流下,带出一道银丝,慢慢滴落在胸前月白色的衣衫上。
唇间一阵轻微刺痛,令叶就年理智拉回少许,他缓缓退了出去,把头埋进辛昭的颈边,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喘气声。
从方才的接触来看,这身上的血迹似乎不是他自己的。辛昭松了口气,只是视线中残留的血点渐渐扩散,直至布满他的视线,将他的记忆硬生生拉到那一天。
辛昭闭上眼,手紧紧抓住身侧叶就年的手臂。
叶就年回过神来,看着辛昭痛苦的表情,慌张道:“怎么了?”
“无妨,有些恐血……等一下就好了。”
恐血?叶就年突然想起,那是在他母后死时留下的症状,竟然到如今还未见好。他方才伤了人,带着一身的血和戾气就来找他,难怪他脸色如此之差了。
叶就年脱下外衣,CaoCao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抬头却望见由于方才的举动,有些血迹甚至沾到了辛昭的脸上。一想到是那人的血沾染到了辛昭的脸上,叶就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伸出手动作粗暴地替辛昭拭去了那些污秽。
晕眩的感觉慢慢消失,辛昭扶着叶就年的手臂,慢慢站立起来,他心中已经有罢一个预感:“这是谁的血?”
叶就年心境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解决了一个辛沅还没有结束,他还需要尽早控制住整个皇宫和京都的局势,以免出现大的暴动。
“你不必管!”突然生硬的语气透着一股疏离,“今夜好好休息,我明日过来看你。”
辛昭何等透彻,他从叶就年的话中明显感觉到,这看似平凡一夜将要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变化,足以载入史册。
“等等!”
叶就年转过身,看着辛昭挽住自己的手。
“父皇去世时曾留下过一道圣旨。”他在叶就年震惊的神情中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阿脉,它是属于你的。”准确来说,是在张七逝世之时,辛湛已经拟好了传位与辛脉的诏书。
叶就年心头一震,他正担心此次就算复位成功,后世恐怕也会认为他是个弑兄夺位之人,况且当时□□都不在帝都,根本无法预料到后来之事。也只有贺慎之流十分了解先帝的心意,才一心认定叶就年是正统。若是找到那份诏书,似乎还可能将此事反转。
“遗旨在母后的墓里。”
叶就年离去后,辛昭手抚上方才被叶就年肆意侵略的嘴唇,大概是数年没见,他的弟弟想急切确认他的存在,才太过激动罢。
第二日叶就年并未如约而至,恭肃王府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可辛昭知晓,这天下已经换了一个主人。朝中局势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大皇子一派的黄宣、秦风律、卫如海等人均被下狱等候发落,而叶就年大力启用的除了暗中支持他的李家戎、还有被辛沅贬斥的大理寺卿那帮人。
日光正好,池塘里的睡莲开出十足动人的姿态,打开牢门的瞬间,日光从门里钻了进来,妄图驱散这地底长年的潮s-hi与y-in暗。
“他派你来作甚?”那张与叶就年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摆出个不屑的表情,尽管此时他面色苍白如雪。叶就年那三刀虽不致命,也让他受尽苦楚。
辛昭嘴角微微扯出个笑,让守卫打开牢门,让辛沅在自己对面坐下。
“你们先退下吧,退出去。”见守卫露出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辛昭却是毫不在意摇摇头,“没关系,我不会让他伤害我的。”辛沅的镣铐的一端拴在牢房门口,坐在位置上已是极限,更何况他大伤未愈,确实不太可能对辛昭造成威胁。
待人退下后,辛昭慢条斯理斟了杯酒,递到辛沅面前。
辛沅警惕看了那杯酒一眼,眯起眼睛:“他派你来杀我?他自己不敢动手么?!真是懦弱!”
“他不知道,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
“因为我囚禁了你五年?辛昭,我当时不打算杀你的,我讨厌的只是辛脉而已!”至少说继位之初,辛沅确实没有杀死辛昭的打算。那个同样被父皇冷落的三皇子,是辛沅沉溺在愤懑大海里找到的唯一一根平衡木。可是辛昭与辛脉的感情太好了,好到辛沅根本没有挑拨的空间。
“你所求太多。”才会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是父皇太过偏心!”辛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太沉浸在皇后的母爱情深了,所以看不到父皇有多偏心。可是我还没有瞎,他为了讨那个女人欢心,连原本属于我母亲的皇后之位都拱手送给了她。然后呢,我一个嫡出的皇子变成了庶出,我母亲甚至连宫门都未踏入就莫名其妙死了。告诉我,如果是你你甘心吗?”
辛昭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所以你将怒气撒在了最无辜人的身上,皇后那日生产前喝的汤药里,你动了手脚?”
听闻此话,辛沅眼中笑意尽露:“那可是我走的最好的一步棋了,真难想象,堂堂一国天子竟会为一个女人狼狈至此。”张七逝世对皇帝的打击太过巨大,后来死婴被取出来时才发现是个女孩,正是皇帝梦寐以求儿女双全的幸福。
无欲再与他交流,辛昭站起身,语气分外冷淡:“自己动手吧,若是他来,你可不能这样轻易了解了。”
辛沅目光y-in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入口的味道仍是如此醇香浓烈。只是这不再是醉人的香露,而是索命的追魂汤。
“其实那日晚上,不止你们三人在。”他在辛沅震惊的目光中慢慢开口,“我听到了所有的秘密。”
叶就年肯暂时放他一马,无非是想调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可辛昭,永远也不会让他知晓。真相,总归是太过沉重。
出罢牢门,辛昭抬眼看了着被夕阳染得绯红的晚霞。
第9章 第 9 章
那是成德十四年一个极其平常的冬日晚宴。张七觉得有些倦,便提早告假出来。而她当时并没有让贴身的罗素陪着她,而是让栖梧宫一个叫西晴的宫女陪她一起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