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塞维尔感觉那些寒意离自己远了些,起码他现在可以起身了。
他小心地把乔从怀里放到软垫上,拿起衣服盖在了他的背上。
塞维尔转身拿起了雨衣,如果那还可以被称为雨衣的话。实际上,那只是一层薄薄的塑料膜,来源于乔玩具水枪的配套附赠品。
他想再出去找些食物,还有…艾利克斯。
虽然他的理智也同样告诉他,在这样的下雨天在这样的昏暗树林里寻找一个人有多困难。
而且他很难完全相信,艾利克斯会像哈伦一样,消失在一个夜晚,抛弃了他和孩子们,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塞维尔只要一想到他的爱人现在可能正一个人孤独地被困在这丛林里某个不知道的地方,面对着巨大的危险,就完全抑制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
去找他吧…
"爸爸,你出去做什么?"
女孩清脆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他被惊了一下,浑身都抖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帐篷里很暗,他勉强辨认出在那团模糊的黑暗里隐隐透出的身影。
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不是罗莎,而是某种其他的东西,张着大大的竖瞳,在模糊不清的黑暗里死死盯着他。
塞维尔努力咽了口口水,但是喉头的哽咽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少。
他感觉那里有一块又硬又痒的盐块,呛住了他的气管。
"罗莎,我只是出去找些吃的…你知道的,我们需要食物。我很快就回来的,而罗莎你会乖乖地在这里等着我是吗?"
他尽量用温柔轻缓的语气说道。
黑暗里一片安静,罗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雨水沉闷的声响还在继续,他停在原地踯躅了一下,然后背起背包走出了帐篷。
雨衣有些太短了,他的裤腿浸在冰凉的水里,腐烂的树叶暴露在外,粘腻地纠缠住他的鞋底。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那些高大的南方乔木颤巍巍地顶起那一小片铁灰的天空。塞维尔走在这铁灰色的缝隙里。
他最后透过林间的缝隙窥视了一眼他们小小的帐篷。只要顺着同一个方向走,然后再倒着退回来,没有人会迷路的。
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们带走了艾利克斯,把他关了起来。
在越过几棵矮小但密集的杉木之后他到达了一块略平整的地面。这里积累的树叶不是很厚,这里的地势很高,像一个低矮的山坡。
而塞维尔白天的时候已经来过这里了,并且发现了一些断裂的树枝,和一些软杉木的碎屑。它们吸足了水,并且很大一部分都被雨水冲走了。塞维尔半蹲下身子,污浊的雨水浸透了他的鞋子。
黏腻而冰冷的触觉好像金枪鱼身上没有被洗干净的腥甜粘液。
这里除了这些被雨水浸透的无用树枝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上面在今天白天的时候被割刀划破了口子,现在它僵硬得好像一块石头。
他站起身来,向着与帐篷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那里的高大的树冠遮掩下,树干上被留下了一个新鲜的,深深的划痕。
是个十字的形状。
塞维尔毫不犹豫地向着更深处走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怎么总是这么短小,存稿箱对着她指指点点。
第8章 第八个死者
7月8日 雨
【这片森林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从未有人从里面挣脱。】
他失去了继续写下去的力气。
昨天的日记下面有一行清晰的字迹。
【小心眼前之人。】
外面很暗,黑暗坠在那些高大的杉木上使它们显得低矮异常,这里的天色从未晴朗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罗莎和乔,以确定他们还在他身边。
两个孩子还在睡着,有暗色的y-in影笼罩在他们的脸上,好像两只蜷在一起的小兽,要同伴身边的温度才能安心地睡去。
帐灯似乎有些过于暗淡了,但是还是不够安稳。
“爸爸,艾利克斯还会回来吗?”
女孩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塞维尔几乎是浑身一抖,他连忙低头抹去自己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水,感觉自己几乎没有勇气抬眼去看罗莎。他竭力保持着自己温和的语调来遏制颤抖。
“没什么事情的,我的小女孩,只是一点小问题。艾利克斯只是替我们去找食物,你知道的我们最近的食物不是很多,并且这最近的树林里可能没有什么可以食用的果实。所以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很快又接了下去。
“他很快就回来”
“是这样子的吗?”
女孩的语调明显低了很多。低柔的声线不似往日活泼。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
大概是很久的时间了,久到甚至塞维尔以为罗莎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女孩再次开口。
“可以让罗莎抱抱你吗?爸爸。”
“当然,宝贝。我爱你啊。”
塞维尔顺从地把女孩拥在了怀里。女孩的身体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散发着温暖的热度。让他那被悲伤所浸透的心也有了一丝难得的慰藉。
直到他在他的身前感觉到一种坚硬的触觉,正好是他拥住女孩的位置。
“这是什么呀,我的女孩?”他原本是想这样问一句的。
但是他这句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把熟悉的匕首直直地挺在他的胸口,然后就是剧烈的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裂的疼痛。
巨大的讶异和疼痛让他失语。
乔,我的乔呢?这是他脑海里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着他的眼睛无力的阖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可以更短小呢!作者君神气地说。
第9章 第九个死者
他原来以为自己再看见的可能是白色的花圈,黑白的遗照或者是对着自己的尸体哭泣的人们。那些人都有着一副悲伤的神态,就像之前死去的人一样。
而他飘浮在半空中,以灵魂的姿态俯瞰着。
当然,这是在他的尸体能够被人们发现的情况下。也许更有可能的情况是:
他会一直这样躺在这片被恶魔的黑雾所笼罩的森林里。
他的血r_ou_首先被豺狼和金鹫撕裂用来果腹,然后是一些秃鹫或者是斑鬣狗贪婪地聚集而来,吮吸着他腐烂的骨架。在这样的天气里,苍蝇和蛆虫会在他的身上进进出出。直到他仅剩的血r_ou_也没有了,他被这片森林里所有的动物渐渐遗忘。
直到他原本带着血色的骨头变得苍白而脆弱,那些高大的落叶树的树叶遮盖了他,在他的身上腐烂,最后供养出五颜六色的蘑菇和那些高大的树木。
如果用生物学家的标准来看,这也许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
从出生到死亡再到新生,物质能量守恒。
但是没有,他上面所说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