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情况难得地让他有点茫然。
也许之前的那种死法也还不错,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举到面前仔细端详着。
与其说是猝不及防地这样死掉倒不如说是早有预感。
面前的显然不是他的手,这双手远比他原来的手更加强大,有力,而且也更加粗糙。这是一双干惯了粗活的手。
他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前放着一把长刀。清澈的河水从他身旁流过,干净透彻,发出清脆干净的声响。他能感觉到有风从自己的耳畔划过,轻巧地,温柔地。
我大概是认识这把刀的,塞维尔这样想着。
有孩童打闹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他认出这是罗莎和乔的声音。他们的声音轻柔地被风捎送到他的耳边。
这温柔地,没有丝毫冰冷的风。
就和他的死亡一样,与其说是猝不及防,不如说是因为过久的蓄谋而早有所料。
塞维尔低头看向自己旁边的河水,里面倒映出一张冷静刻板、饱经风霜的脸。
这是哈伦的脸,那个总是沉默地,不言不语的向导。
这条河里有着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的人,一样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在这河水里找到对应。
他猛然站起身来,那把长刀被他哐当一声撞进了水里。闪亮的银色在水里摇摇晃晃,但是并没有人去管它。
我应该去做点什么,我不得不这样去做。
今晚,就在今晚,如果我什么也没有去做的话,乔就会失踪,然后全部的人就会因为去找乔而深入这片森林深处。然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我们中的所有人,都会无法回头了。
希望现在还来的及。
他转身回头看去,但是他刚刚浑身泛起的热度却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的血液立刻就凝固了。
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和曾经的自己有着一样的脸的人。他温柔地笑着,抱着怀里的男孩,低声和他们说着什么。这一幕真是刺眼极了。
曾经地塞维尔,现在的哈伦看着这一幕有种奇怪的想法,那明明是我的孩子,所以,你有什么权利去抱他?你这个,假装地,披着一层人皮的怪物……
他站在河边,用一种诡秘地视线盯着那边的一家人。
他看着黑发的俊秀男人紧张地端详着女孩手上的玻璃瓶,看着他给他们温柔地亲吻。
这样看着,他独自一人,在这有着透亮的河水的一岸,用一种近乎y-in暗的心理揣测着这一切。在那副皮囊下面的,真的是曾经的自己吗?
还是独自一人在森林里死去的真正的哈伦?果然都是恶魔吧,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愿毒蛇的红信舔舐过他们的眼睛,留下恶毒的诅咒和伤口。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一切呢?为了去救他们,帮助他们。如果我的确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然后呢?那个恶魔就会和艾利克斯,和孩子们一切离开。而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恶魔的领地,再也不会回来。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愉快的假期。
呵,愉快的假期。
他当时也认为这会是一个甜蜜的假期,甜蜜地,甜蜜地……他把这个词语在嘴里反复反复地咀嚼,直到他品出了一点淡淡的涩,然后是浓郁的腥味。
他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可也许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血。
水下沧桑的面容露出苍白嘲讽的微笑,仿佛里面的灵魂也没有了,仅剩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空荡荡,空荡荡。
我也是恶魔啊,他闭上眼睛,甚至忍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可能上帝让我回来是想让我来帮助曾经的自己以免受那些强加的苦难。但是我为什么这样子不甘呢?为什么,我要帮助那些人,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我也许是把灵魂忘在另外的地方了吧,就在死亡之后,我真是个恶魔呢。
他看着这一切,直到他们远去了,钻进了幽深的森林。
他的眼睛便无法帮助他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主角大招是复活,敲厉害吧!/挺胸。
第10章 第十个死者
塞维尔的嘴里嚼着一片薄荷叶,清凉的味道在他的嘴里散开,更加刺激的味道顺着口腔钻入他的鼻子,然后继续向上,进入大脑。很好地让他因为长时间守夜而劳累的神经再次清醒。
森林里还是很安静,几乎是安静地让人想起某些肃穆的场合,比如说在摆满长椅的教堂里参加礼拜或者是满是白色花圈的丧礼。
葬礼是最让人讨厌的事情了。
这里的整个森林都是坟墓吧,黑色的坟墓,暗无天日的坟墓,葬人的坟墓。
我讨厌葬礼。
他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那里低低地悬着一轮清亮的月。
他卧在一个略突出的石块之后,被山石和积累的树叶完美地掩盖了身形。
他的面前是他们那个小小的营地,在不是很显眼的光线下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下面的一举一动,今晚有个很不错的天气。已经过了半夜时分,但是距离天亮还早。
他的右腿上有着熟悉的温度,某种牢靠而有重量的东西紧紧贴在他的腿上。那是枪的温度,他知道。同时,他的左手不断地在那把长刀的刀柄上摩挲。那触觉很粗糙,但是也切实。
不要着急,它总会出现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把口中已经被吮吸干净汁液的叶子吞咽了下去,干糙的纤维干净顺畅地顺着他的食道滑落胃中。
快来吧,快来吧。
那个总是鬼鬼祟祟的没有身子的影子,那双总是躲在人身后的长长的手。我会抓住你的。
我知道你是在这里的,你从一开始就是打好了主意,你这个卑鄙丑陋的家伙。如果你今晚要出现带走乔的话,不论你是什么,都尝一尝子弹的味道吧。
尽管现在我不再有着以前的身份。
呵,但是你以为我会这样坐视不管地看着乔被带走吗?
他愈发感觉自己现在浑身精力充沛,越发密切地注视着前面的营地,暂时地摒弃了一切不应当有的心思,发誓绝不放过下面的任何风吹Cao动。
一只飞虫晕头晕脑地撞在他的眼皮上,他的眼皮轻微跳动了一下,他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睛,他但是很快就再次睁开。
就在他眨眼的一个瞬间,再睁开时,他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帐篷门打开的小小缝隙偷偷溜了出来。他还穿着那一身长袖睡衣,脸上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
乔!
塞维尔几乎都要大声呼喊出来。
快回来啊,孩子,别进森林。
但是男孩显然是没有领略到他无声的话语,他小小的身子仿佛没有睡醒一样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丝毫犹豫地顺着那个方向走进了黑夜的树林。
塞维尔从原本隐藏自己的石块后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上去。
数不清的杂乱树枝在黑夜的掩盖下愈发放肆地张牙舞爪,塞维尔不得不把那些胡乱伸出的植物用那把长刀把它们拨开到一侧。
请再快些啊!不要让这悲剧再次重演。
他能听见格外突出的喘息声,好像野兽的低声咆哮。
然后他恍然意识到这声音来自于自己口中。
他半蹲下自己的身子,用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方式缓缓前进着,观察着周围的植物。
这些生物占据了周围的几乎全部空间。在白天翠绿莹润的叶片在夜晚变成模糊不清的黑色。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光,它们生长的唯一条件就是给足够的可以被用来占据的空间。
光对植物而言是必须的吗?他脑子里忽然考虑起来这个问题。
也许不需要吧,就像没有爱,没有善良和美好,但是人仍然可以活着一样。
所有植物的枝叶生长到的地方,都是黑暗的领域。
他找到了一条小小窄窄的路。
乔曾经从这里走过。
他从潮s-hi松软的地面上站起身来,快步向里面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