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神色的变化,中尉心口几乎滴血,忽然用力地攥住了元帅的衣袖,胸口激烈起伏:“您早就知道,您注定不可能活得过三十岁——是不是?”
……
苏时愕然抬头,眼里迸射出惊喜的亮芒。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离三十岁只差不到半年,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也就犯不着这么火急火燎地想办法找死了。
被元帅眼中的灼人的光芒刺得胸口发酸,中尉错开目光,声音喑哑低沉。
“我都已经知道了,您的老师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您的能力,既对您报有希望,却又担心您会真的被特伦斯政府所笼络。所以从一开始就已经给您注射了一种被开发用于暗杀的特殊药剂,无论您的任务是否成功,都注定不能活得过第五年。”
苏时那时候已经被打得七荤八素,还真没注意到自己被注射了什么药剂。微讶地听着中尉的话,脑海中已经飞速构思起了可以用这件事来做的文章。
看着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漠平静,中尉眼中已经漫过些血色,胸口急促起伏。
“您应该早就有感觉了!注射药剂之后,您会越来越虚弱,体力会越来越差,身体的反应会越来越跟不上您的战斗意识,所以那时候您才会被维诺殿下轻松挟持……”
“不,那时候我只是——”
苏时下意识反驳一句,又本能地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是打不过,稍一停顿才哑然轻笑:“我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他动手……我的身体其实没那么差,努亚,是你想得太多了。”
原来系统安排得这么周到,早知道他就不在找死这件事上花这么大的力气了,早点把精力放在经验点上,兴许还不至于损失这么大。
想起自己白白浪费的大好机会,苏时不无遗憾地轻叹口气,眼中不由闪过些郁闷不甘。
中尉含着泪低下头,攥着他的衣袖不撒手,恨不得用上了想要留下什么的强硬力道。
苏时也没了脾气,无奈地扶住他的肩膀,稍使了些力气晃了晃:“努亚,好了,打起精神来。事情既然已经不可挽回,你这样又有什么用?既然知道了我的事,就记得帮我保密,这次千万不能告诉维诺了,知道吗?”
听了他的话,中尉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开口,迎上元帅认真的目光,却最终还是仅仅瞥了一眼屋角,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时这才放心,美滋滋靠回床上,考虑起了该怎么好好利用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监控屏幕前,维诺手中的杯子已经四分五裂。血色被清水冲淡,滴滴答答地冲破桌面又重新汇聚,他却始终一无所觉。
他的眼前已经被水汽朦胧成一片,却依然鲜明地落着刚才在监控画面上看到的那一幕。
戴纳是不甘心的。
他有遗憾,有挣扎,只是从一开始就被规定了结局,所以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机会和心力。
可那双眼睛里依然写着不甘和不屈,即使已经被这样不公地对待,那个人却依然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希望。
他相信,戴纳一定是想活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攻:他想活。我要努力了。Q^Q
第10章 伟大的背叛者
“他睡下了吗?”
终于整理好心情,维诺才来到卧室外,就和轻手轻脚出门的中尉撞了个正着。
望着对方眼中依然不及散去的些许血色,中尉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您都听见了,维诺殿下。”
“都听见了。”
迎上中尉稍显复杂的目光,维诺微微颔首,等到对方几乎要与自己擦肩而过,才终于沉声开口:“在这之前,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那时候元帅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我也不愿草率地说出来,叫您因此而更加烦心。”
中尉站定回身,望着对方暗沉的双眼,深吸口气抬起头。
“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有个结,维诺殿下,元帅也一直知道。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辩解什么,在我刚开始跟随他的时候,他曾经做过噩梦,在梦里一直说对不起,一直哀求他梦中的那个人——不要逼他。”
维诺瞳色愈深,垂在身侧的双拳攥得死紧,整个人几乎已经凝成一尊雕塑。
望着他的反应,中尉的?j-ian??显出些哀伤,声音轻忽下来:“我知道您很尊敬那位老师,可元帅原本是可以很好地活着的,是可以和你们一样,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光明正大地活在太阳光下的……”
已经与黑暗同行的人,不会再有彻底归于光明的机会。
这一点,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
“我一定会想办法……”
维诺缓声开口,语气压得极低沉,甚至已经隐约显出些喑哑的血色:“我会为他正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正的英雄。我会把他带回到阳光下,他会好好活下去,他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我保证。”
中尉没有答话,只是朝他举手敬礼,沉默着一直目送他进了门,才终于忍着泪快步离开。
维诺放轻动作推开门,戴纳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外面打着吊针,被子好好地盖到肩头,眉宇间依然有些虚弱倦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可可香气。
维诺没有惊动他,只是缓步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
也只有这样安静地熟睡着,这个人才终于彻底卸去了所有的?c-h-a??。神色显得无辜又柔软,黑发散落在额间,苍白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薄汗。
监视器里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维诺的胸口几度起伏,才终于重新归于平静,替他轻柔地拭了额间的细汗。掌心无意间划过对方的眼睫,带来极隐蔽的酥麻触感。
戴纳似乎隐约感觉到些许异样,下意识蹙了蹙眉,却依然没能立即从深沉的睡梦中脱离出来。只是本能地偏了偏头,皱了眉不情愿地低声嘟哝一句别闹,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几乎就隐约显出了些极?c-h-a??柔软的少年模样。
维诺呼吸微屏,忽然想起中尉离开时的话,极强烈的痛楚忽然后知后觉地自胸口炸开。
像是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胸口,毫无章法地搅动刺戳,痛楚跟着血脉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仓促地咽下那一声闷哼,维诺无声地弯下腰,伏在那个人熟睡着的床沿,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们曾经只是同学和战友,他从来不曾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过对方,也不知道那时的戴纳在没有任务和训练的时候,在那些最真实和放松的私下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窥见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只是因为更加擅长用沉默来守护内心的赤诚,只是因为更能坚强地撑过孤独和黑暗,所以就不能再有任何自主的选择。
他甚至或许都从没来得及被问过,究竟是不是愿意从此隐没黑暗背负骂名,是不是愿意亲手击毙自己的老师,是不是愿意从任务的开端,就进入生命的倒数。
五年的时间,这个人的肩上究竟都背负了多少东西,被自己所挟持的时候,他的心里又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冰凉的泪水无声落在被角,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维诺终于再也坐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无力滑落,跌跪在戴纳的床边,将额头用力抵在手背上。
他知道的太晚了,他甚至也无法保证——即使集合皇室所有的力量,究竟能否足以挽留住这个人的生命,假使真的能挽留住,又究竟能留下多久。
即使真的能叫对方活下来,他也终究无从弥补这些太过深刻的伤害了。
睡得终归不大安稳,苏时低咳了几声,恍惚着睁开眼,就被跪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感觉到对方手臂上传来的微弱力道,维诺猛地抬起头,就迎上了戴纳茫然受惊的目光。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维诺哑然轻笑,努力叫自己的神?c-h-a??缓下来,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你这几天的情况忽好忽坏,可把我吓坏了,趁着努亚不在,在你这里歇一会儿。”
听他没有问起自己刚知道的那件事,苏时才稍松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失笑:“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来通知我起义失败的……”
“戴纳,你就只想着起义会不会成功吗?”
维诺忽然温声打断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对方苍白柔和的笑容上,声音隐约透出些喑哑。
究竟是怎样才能释怀那些不甘和委屈,怎样才能面对着死亡的临近轻松地笑出来,他根本无法想象。
苏时眨眨眼睛,迎上对方愈发深沉的目光,讪讪低头咧起嘴角,好声好气地承认错误:“好了,我知道还要好好养身体,不生气了行不行?”
经过几次的斗争与反斗争,苏时已经深谙反抗越激烈镇压越强硬的规律。要想让这两个人不再像盯着囚犯一样轮流盯着自己,还是需要态度良好地承认错误积极配合才行。
有了系统颁发的必死金牌,苏时的心态也好了不少,现在已经放心地把目标转向了保住经验点和协助主角完美完成任务的新方向上。
语气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没有转暖的趋势。苏时有些疑惑,才要再开口,唇上却忽然被覆上一片温热,把他要说的话也一并堵了回去。
维诺吻上他的唇,呼吸粗重急促,眼前已经难受得一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