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裴南此刻能清醒过来,他一定恨不得再把眼睛闭回去。
沈清棠的一只手环过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的手压在枕头上,沉默的看着他。
那眼底情绪复杂,带着明晰的恨,浅薄的不解和浓重的占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短,呼吸都吐在对方脸上,而且这很短的距离还在一点一点的缩小,因为上面的那个人正逐渐俯身下来。
沈清棠的唇和裴南的唇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沈清棠的唇红润,炽热,强烈,带着很强的压迫束缚感;而裴南的唇苍白,自从他修《清净决》之后,七情六欲渐断,脸红情热的状况更是越来越少。
而此刻,炽热的唇狠狠的压了下来,在下面那人的额头上流连,然后划过挺翘的鼻尖,停留在充满凉意的另一双唇上。
两人的唇皆很柔软,就这样贴在一起,却都未让对方感觉到舒适温和。
沈清棠抓着裴南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压在了裴南身上,他伸出舌在另一双唇上游走,而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开唇让他侵入。
最后沈清棠竟然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重新往下,最后舔舐着隔着衣物露出的一点,时轻时重,那里不可避免的肿了起来。
然后,他充满恶意的,狠狠的吮了一下。
大概是感觉到疼,裴南下意识的挺了挺身子,发出一声极低的呼声。
沈清棠红着眼,将裴南的衣袍重新拉好,然后躺在他身边,将裴南整个人牢牢的圈在怀里。
裴南自然不会反抗,柔顺的偎在沈清棠怀里,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灼热。
良久,身后传来一句很低很低的话语,阴鸷却笃定:师兄,不管你是谁。你总会是我的,全是我的。
两人以最亲密的姿势相贴,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沈清棠自然也不会知道,背对着他的裴南正睁着眼,平静而无焦的看着前面,胸口平稳的起伏。
那种时候沈清棠总不会在意纸人是否还安在,裴南便是在刚刚的动作中醒了过来,然后沉默的听到了沈清棠的那句话。
竟然是连寒颤都打不出的。
明日便是入极北荒原的日子,裴南总有些心绪不宁,而且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一般他心绪不宁之后都没什么好事。
倒是同屋的沈清棠看上去十分轻松,他正举着一根小二刚送上来不久的果盘:师兄,吃黄瓜么?
裴南转头便看到了沈清棠手中那根翠绿色的,形状十分可观的,放在果盘中的黄瓜。
不吃。
沈清棠便嘎吱咬了一口:挺好吃的啊,师兄。
裴南往包袱中又多装了几张符纸,以备急需,还咬破了手指,用自己的血写了几张,贴身带着。
沈清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吃东西的动作,就站在裴南身边,看他咬破了手指,赶紧从袖中取出手绢,等裴南画完就为他按住了手指。
疼吗?沈清棠压着伤口没松手。
裴南摇了摇头,要将手指从手帕中抽出来。
师兄很看重这次诛魔大会?沈清棠又问。
裴南低了低头。
并非诛魔,而是为了诛你。
有那么很短暂的一瞬间,裴南突然觉得自己残忍。
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很快就被覆盖不见,裴南重新抬起头来:是的,仙家正门,必须得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沈清棠便像是有些沉思,手中的手绢虽然仍在裴南的伤口上按住,思绪却像是有些凝固。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沈清棠才将手绢拿走收回了袖中,拿起裴南伤了的手指在嘴边吹了吹:我会保护师兄的。
裴南无甚表情,只摇了摇头:此去艰险,阿棠你顾好自己便好。
如果不成便是天意,裴南认了。
伸出手摸了摸沈清棠的头发,以前那么矮的小孩子,一转眼也长大了。
我去找找其他人,阿棠你好生准备。裴南将包袱中的东西装好,对沈清棠道。
沈清棠笑得开心:师兄去吧去吧。
屋子中便又只剩下沈清棠一人。
引魂灯使用后,若不成功会怎么样?此时的沈清棠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一身黑衣,上绣了几多暗纹,夜色映照下显得更加莫测。
他问的是站在一旁的一个黑影,那黑影没有实形,却能明显看出是弓着背,显出几分恭敬之态。
身体原本的灵魂也已引出体外,成为孤魂,无法回归。那黑影顿了顿,语气肯定,引魂不成功的话,这身体定早是一个死人了。
沈清棠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神情暗沉冰冷:你曾说过,引魂归来之人,再遇引魂灯后,可引灯明亮。刚才他睡着时,引魂灯根本未亮。这又是为何?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竟是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为何?沈清棠又问了一遍。
黑影又躬了躬身,像是考虑怎么措辞,良久才道:引魂灯乃宝器,不灭不破。若灯未亮,则只能说明
什么?
说明这具身体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灵魂!
第41章:远道
说明这具身体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灵魂!
在进入极北荒原之前,令云让裴南单独去找了他一趟。
来人通知裴南的时候,屋中无人,裴南坐在桌前,手上捻着一张符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本是启程的日子,沈清棠却一大早便从屋中出去了,裴南下意识跟出去看了一眼,却发现沈清棠只是下了楼,正坐在客栈的大堂里。
见裴南站在楼梯口,沈清棠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语气温柔:师兄,怎么了?
裴南当下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走了回去。
未免太敏感而刻意了,这样下去,沈清棠没什么动静,他都要被别人觉得是不是神经质了。
裴南敲了敲令长老的房门,里面很快道:裴南么?进来吧。
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令云长老背对着裴南站在窗前,负着双手,语气平缓:准备的怎么样了?
裴南恭敬的拱手拜了拜:差不多了,令长老,要不要去跟其他仙门的掌门通个气?
沈清棠毕竟是玄云派的弟子,裴南既然拿不出任何证据,便不能贸然行动。如果提前将怀疑说与其他各门派的掌门说,反而易生间隙,但是现在到了关头,总还要多谢顾虑。
令云微微沉思了片刻:不必,若是他们未曾发难,显得我们故生事端。
裴南道了声好,又看到令长老似乎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四周环视了一圈,又道:令长老还有什么吩咐?
令云伸手按了按眉头,似乎不太想提,过了好一阵,才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也许是老夫最近年纪大了,有些疑神疑鬼的。
令长老阅历比裴南充实的多,为人也稳重,修为甚高。
怎有老了一说。
裴南嘴角抽了抽:这里四下无人,令长老但说无妨。
如果事关其他,裴南也许不会这么执着的追问,但是现在重点是沈清棠,裴南已经小心再小心,生怕有何控制不住的局面。
令长老顿了顿,又看了裴南一眼,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此事预兆不好,说出来有乱人心之嫌,我且告诉你,不可再向外传。
裴南点头:自然。
昨夜星辰惨淡,魔星移位后光芒越来越强,昨夜却被一颗无名之星压住。此星是隐时现,捉摸不定,这种现象称为祸星,非常少见,令云语气有些沉重,故而今晨,我卜了一卦,其余人皆可观命数,唯你二人不可测。
哪二人?
你,与沈清棠。
裴南便也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道:卜卦而已,令长老到了此种地步,已经不能单单用卜卦来决定了。
也是。令长老似也有些赞成裴南的说法,宽慰的拍了拍裴南的肩膀,总之,你要小心。
裴南拱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那长老可测得您自己此行如何?
令长老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卜卦者不测自己,裴南,你怎地连如此都忘了。
裴南回房间去取包袱,拿了包袱却发现一直放在枕边的剑找不到了。
他的剑是杜义修在裴南成功筑基的那一天送给他的,因为是杜义修唯一的一个关门弟子,便从玄云派老祖留下的仙器中任裴南去挑了一把。
裴南便不客气的走进剑庐,从里面挑了一把看上去最好的。
出来之后杜义修便笑了笑:不愧是我徒弟,有眼光。
此剑是玄云老祖开山后为座下第一位长老所铸,名唤御云,剑身灵秀,剑刃薄利。
玄云老祖消失已久,甚至玄云派上下不知他是何时飞升亦或陨落。据传,玄云老祖名字中带一个云字,而此剑又名御云,这样想来,这把剑的名字便甚为微妙了。
后来那名长老却留下剑叛出玄云派,玄云老祖也不知去向,这把御云便一直留在玄云派的剑庐中,未再开刃。
现在此剑陪伴裴南近二十年,也算是用得顺手了。
裴南记得自己是将剑压在枕下的,此剑认主,其他人拿去也用不了,没什么可担心丢失的。
正要在寻找一番,却看到沈清棠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正拿着裴南的御云。
师兄可是找这个?沈清棠将剑递到裴南手中,语气柔和,怎可将灵剑四处乱放,丢了如何是好。师兄真是马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裴南马虎,裴南抬眼看了一眼沈清棠,他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真诚笑意。
裴南伸手拿过剑,拉开剑锋看了看,却是御云不错。
阿棠怎么看到的?裴南将剑在一旁放好,伸手摸了摸沈清棠的头发,谢谢了。
沈清棠没有回答裴南的问题,转过身看了看裴南放在一旁的剑,似乎觉得无聊,又转了回来,靠得离裴南近了几分:师兄现在不用管玄云派那些无聊的琐事了,以后可想要做些什么?
裴南对于沈清棠突然问到的问题有些惊讶。
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不用管理玄云派之后要去做些什么。
毕竟上一世他一辈子都在代替掌门师父管理玄云派,尤其是在杜义修陨落,沈清棠叛出之后,所有的压力和担子都压在了裴南的身上。
现在他突然将这一切十分轻易的交给了白枫,让自己变得无比轻松和空闲。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
可是裴南一点都不抗拒这种空虚,随着极北荒原这一程的结束,他的命途便能看得清方向,现在就当是最后的晚餐,也是十分不错的。
沈清棠突然问他以后。
可裴南从来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啊裴南柔和了表情,下意识伸手又摸了摸沈清棠柔软的头发,阿棠这么问,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清棠将头埋在裴南的颈窝处,有些亲昵的蹭了蹭:那师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裴南怔了怔。
怎么沈清棠突然问他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裴南觉得沈清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像。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就要来杀你了,那怎么还可能对这个人温言细语,与这个人靠的如此之近,甚至还闲聊似的问起这个人以后的打算。
总是不像。
师兄?大概是看裴南好久都没有回应,沈清棠靠近了裴南的脸几分,两个人隔得很近。
裴南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没有,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沈清棠便向下弯了嘴角,一副很失望的样子,眼睛委委屈屈的看向裴南:师兄,你上次游历走过那么多地方,就没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吗?
裴南沉默着摇头,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候,便对沈清棠道:我们走吧。
沈清棠还是不太死心,笑了两下,跟在裴南身边:那师兄,你有喜欢的地方吗?比如哪里的风景好看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