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笑了笑:“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说完又似不在意地说:“暖烟和师父在府里过得可好?”
仆役笑着说:“侯爷吩咐了,暖烟想先生想得厉害,进门让我先带先生去见见他。先生的师父近来睡得多,只怕现在这时候已经睡下了,要看望不如等改天。”
“好。” 宣明笑了笑,“麻烦侯爷照顾他们。”
“这也算不了什么。” 仆役笑着说,“侯爷虽说礼贤下士,却也从未像对待先生这样重视别人,先生必是有真才实学,才得了侯爷的青睐。”
宣明客气地说:“过奖。”
马车晃悠悠地来到城郊别舍,宣明随着仆役进去,左拐右拐地进了一间小厅,稍微等了一会儿,仆役便带着暖烟走了进来。
暖烟一下子扑到宣明怀里,眼泪滴溜溜地打转:“先生可来了,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宣明见他右手臂还包裹着白布,一脸受伤之后的憔悴模样,脸也瘦了许多,心里不禁有些难受。暖烟在他怀里扭着腰掉眼泪,宣明自然心疼,却也不想表现出来,摸着他的头道:“你这伤还没好,暂时在这里休养几天,我一定带你出去。”
暖烟见那仆役站在门外,凑近宣明耳边轻声道:“先生,骑马撞我的那个人,昨天我见到了,就是在这府里当差的一个下人。他以为我当时晕过去了没看到他,但是我看到了,就是那个人没错。”
宣明镇定道:“你表现出来了么?”
“没有,我什么都装作没看到。” 暖烟着急道,“静山侯爷为什么要找人撞伤我,一定是别有居心。先生把我们要回去,行么?我就算胳膊不能动,也能洗澡吃饭上茅厕,不给先生添麻烦。”
宣明淡淡道:“我现在也是没什么办法。你暂且忍耐几日,朝阳侯是我的朋友,过几天会亲自把你救出去。”
暖烟的嘴巴有些合不上:“朝阳侯?” 停顿了好半天,又磕磕绊绊地说:“一骑当关,连杀数十人不见力竭的朝阳侯?以五千兵马力挫两万玄汉大军的朝阳侯?先生怎么认识他的?”
那声音越来越激动,宣明向外望了一眼,放低声音道:“前些日子算命认识的。你好好听话养伤,多吃点饭养力气,到时候等着朝阳侯把你救出来。”
暖烟小j-i啄米似的点头,脸上红晕一片:“先生好厉害,朝阳侯……竟然认识朝阳侯……”
宣明打断他的自言自语:“见到师父了么?身体如何?晚上有没有出事?”
暖烟忙道:“夜里暂时还算睡得安稳,精神却不算太好,先生得赶紧把我们弄出去,要是那个厉鬼再来,先生又不在身边,只怕会出事。”
“我知道,你好好养伤,不要想别的。”
终于别了暖烟,仆役带着宣明来到偏厅设宴之处,说是宴席,却也只有一张圆桌,上面摆了各色菜式,香气满溢,旁边摆着侯府家酿,美酒佳肴,相得益彰。
宣明站着等候宾客到来,不多时门口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月白深衣,绣着银丝滚云,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这男子气质温和,谦恭有礼,微微笑着说道:“先生终于到了。”
宣明道:“侯爷。”
男子笑着让宣明入座:“先生别客气,今晚想与先生把酒言欢,因此只有你我两人,不需拘礼。”
宣明望着他的面色,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他额头的那股浓黑之气。
时运低下,果然快到了穷途末路了。
往来敬了几杯酒,静山侯不经意地说:“前几日让先生考虑的事,不知道意下如何?”
宣明笑着说道:“逆天改命乃是不可为的大事,折阳寿,损y-in德,侯爷这是要我的命呢。”
静山侯面带微笑:“先生才学旷古,必定有办法能保得你我两全。若不是我如今没有办法,也不至于如此逼迫先生。刚才可见到了暖烟?”
“见到了,多谢侯爷照顾。”
静山侯给宣明夹了一筷子菜,嘴角挂起淡薄笑意:“暖烟机灵懂事,难得的是有运气,遇上先生这么好的人,把他捡回家管吃管住。”
宣明听到他提起暖烟便觉得不妙,勉强道:“侯爷过奖。”
静山侯淡淡地说:“这年头叫花子能活下来的也不算多,不是被打死,就是饿死病死,还听说有些不中用的老头专喜欢这么大年纪的男孩,被卖进妓院折磨死也是有的。前几日我路过时听说,每隔几夜就扔出来一两俱男童的尸体。”
宣明闻言深吸了口气,许久才说道:“侯爷放心,侯爷所说的事我都记在心里,只是这法阵需要的东西不少,又得选个好的日子,我得回去筹备几日。”
静山侯给宣明斟了一杯酒,微微笑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让几个人陪在先生身边,你需要什么,无论是钱还是人,跟他们说便是。”
宣明低着头道:“谢侯爷。”
静山侯安静了片刻,突然间笑着看他,眼神中满是探究之意:“先生不是在用缓兵之策吧?”
宣明不敢露出丝毫心虚之色:“宣明不敢。”
“那便好,我这里等着先生的消息。” 静山侯低着头,许久才又笑了笑,“如今天下初定,四海归心,先生必定认为我痴心妄想,但大家都有难言的苦衷,若不是被逼到没有活路,我也不想枉害x_ing命。”
宣明道:“宣明不敢,我只想师父和暖烟无事。”
“他们的命如今全在先生身上,你想让他们活,他们就能平安无事。" 静山侯抹了抹嘴站起来,微微笑着,“先生慢慢吃,吃完了让人把你送回家。” 临走前,他看着前几日送他的斗篷,突然间转过身来在他面前停住,摸了摸他的脸:“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毁了。左右身体如此不方便,留在这世上也是无趣,不如早些转世投个好人家,想想暖烟同你师父,至少心里也有些安慰。”
宣明默然不语,静山侯抬步走出去了。
宣明早已经没了胃口,站起来披上斗篷,走了出去。门口站的正是刚才送他过来的仆役,在前面领着路道:“马车就在前面,先生慢走。”
宣明低着头不说话,径直跟着到了大门口,马车是刚才送他来的那辆,旁边站了四个侍卫打扮的人,面色凝重,正是静山侯派来看管他的人。
这些人的出现本就是意料之中,静山侯现在生怕他反悔,自然会把他看得很紧。
这倒也不算什么,只不过马车附近有个多余的人。
苏仪一身黑色深衣,正骑着马立在石子路上,闲闲地与身边的随从说笑。
宣明不知道这时该有什么反应,苏仪笑着策马上前,说道:“今天找先生算的果然准,我尚有一事不明,不如先生给我解释一下?”
说着他抱着宣明上了马,像是没注意到四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也不管那几人敌视的目光,把宣明裹在自己的斗篷里,鞭子在马屁股上一抽,飞奔而去。
“你怎么来了?” 马背颠簸得厉害,宣明在晃动中抬起头,“现在让他知道你我的关系还太早。”
苏仪笑着说:“我怕他把你关押在侯府,不让你出来,那时候再要人就难了。”
宣明被他裹在怀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这才感觉到苏仪的手臂和前胸都是汗水。这时候正是深秋,裹着斗篷还觉得冷,他出这许多汗是怎么了?
苏仪低下头摸他的脸:“他在府里对你做什么了?”
宣明刚要说话,苏仪忽然间拉住了马,把宣明的脸硬生生地掰向一侧。宣明的下巴被他拉得生疼,刚要反抗,苏仪钳着他吻下来。
宣明力气不够,只好在僻静的小路上跟他亲嘴。
这吻一点也不美好,反而有些难受,脖子扭得开始发酸的时候,苏仪终于放开了他,宣明摸着自己僵硬的颈项,慢慢小心地掰正:“你到底怎么了?”
苏仪摸着他的头,平静地说:“没事,京中来信,告诉了我一些当年的事。”
“什么事?关于谁的事?” 宣明的颈项还是有些酸痛,双目直视朝着前方,“谁告诉你的?”
苏仪没回应,反而转移了话题:“静山侯要你做的事,你今天答应他了?”
“嗯,答应了。” 宣明拉着苏仪的手,“我看他不多时就会来向你要人,要是你不答应,他一定又会用暖烟和师父来威胁我。你现在赶紧送我回家。”
苏仪低头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宣明道:“去了再说,我有好些事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