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暗夜岛的人,都不该死。
滚到一边的池渊望着天成,却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反而嘶声吼叫着:“你装什么!你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有今天,全是因为你!你……”
没等他说完,一道掌风忽然携着狂暴的内力飞了过来,直直击向天成胸口,程山水眼疾手快,连忙举起鬼笑,挡在天成身前。那掌风很是强劲,竟是震得鬼笑差点脱手,程山水咬牙抵挡之际,手心上的伤口再次与剑柄摩擦着,血珠颗颗滴落在地上。
勉强挡住了这掌风,二人仍是被余波所震,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才停住动作。天成刚一稳住身形,便抓起程山水的手腕,那动作很是轻柔,生怕伤到他,他不是要夺他的剑,他只是想,查看他手心的伤口。
程山水愣住了,目光中的血红在天成温柔的目光中,竟然开始逐渐消退,他下意识的把鬼笑交到左手,好让天成看清,他手心的伤痕。
天成就这样拖着他的手心,细细端详着,此刻险象环生,他并不能帮他包扎治疗,只能望着那血r_ou_模糊的伤口,满面痛惜。
可是,这就够了。
“天成,没事的,比这重千百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活奔乱跳的!”程山水说这话时,目光中的血红已然退尽,鬼笑剑被他抓在左手,黑色的剑身上,似乎有什么黯淡了下去。
入魔状态,解除了!
穿心鬼面的手掌僵在半空,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半晌,他才开口,仍是那嘶哑的声音,语速比平时更慢,字字咬牙切齿一般,说:“天成,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对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我今天,就要给你个教训!”
话音刚落,数道掌风从他的手掌中飞出,携着风势,拍向天成。穿心鬼面是玄夜大圆满,他的内力之深厚,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他的一道掌风便足以杀人,此刻,却有十余道掌风,从不同的方向击向天成,封死所有的方向,让他无从躲避。
程山水离他很近,也在掌风的攻击范围之内,他来不及换手,就用左手举起鬼笑剑,作势要挡,却还没等出手,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天成护住,背后是墙,面前,是天成还带着伤痕的胸口。
“天成!”他拼命挣扎,然而论力气,天成比他要大,他根本挣不脱。若是这十余道掌风都打在天成身上,他不死也要重伤!可是,天成此刻不考虑自己,他只是要用尽所有力量,保护程山水,保护这个在这无情的世界中,对他最好的人。
池渊在冷笑,他早就盼望见到这一幕,盼望着有一天教主腻烦了天成,要取了他的x_ing命,但他的希望,却再一次落空了。
一道身影突然破空而入,白须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双眼睛目光矍铄,带着无可忽视的威压,站在穿心鬼面身前。
这人一身广袖白袍,袍袖一挥,那十余道掌风,将那阔大的广袖击打出了十余个白色的包块,然后便归于寂静。
“潘阁主!”程山水终于挣脱开天成,说。
饮剑阁阁主,潘龙行!
玄门三绝,玄照大圆满者。
第17章 烟雨之乱4
潘龙行站定,却一时没有攻击,而是手按剑柄,以苍老却深沉的声音,说:“穿心鬼面,你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你我数十年恩怨,你想何时清算,老朽自当奉陪,但是,你欺负我的人,还是两个小辈,老朽绝不能坐视不理。”
穿心鬼面没有动,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缓缓传出来:“你说程堂主是你的人?潘阁主,你不要养虎为患啊!至于天成,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骤然狠厉,天成心中一颤,程山水察觉他的惊恐,连忙挡在他身前。
玄照大圆满对玄夜大圆满,不知孰强孰弱,结局难定,但无论谁赢,都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形势,二人还未到最后决战的时间。
穿心鬼面见潘龙行并未回话,继续说:“潘阁主,不要以为正道有你一位大圆满,便可压制我魔教。今天,我便告诉你,我魔教之中,能够修习玄夜之人,有四个!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正道,而是,这个居黎国!你们,根本阻止不了我们!”
听到他的话,潘龙行一时愣住了,因为他知道,穿心鬼面,从不打诳语!
“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穿心鬼面大笑着,说出这句话。他的语气有几分疯狂,却无端透着一丝悲凉。说完,他便转身出门,走了。几个能爬起来的黑衣人便站起来,互相搀扶着,跟了出去。潘龙行也不追赶,他还在咀嚼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心中恐惧。
池渊没有人扶,便自己扶着墙壁,想要挣扎起来,却被程山水一脚踢翻。程山水刚想上去再补两脚,却发现天成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天成!”他连忙扑过去,扶住他,感到他的身体,异常的凉。
想到刚才那条小蛇,他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恨恨瞪一眼池渊,扶着天成,在椅子上坐下去。
天成额上,已经渗出几颗晶莹的汗珠,程山水用袖子帮他抹掉,凑近他的脸,焦急的问道:“天成,你怎么样?”
天成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烟雨楼事件告一段落,潘龙行并没有多问缘由,程山水暂时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收好那把鬼笑,抱着天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池渊的蛇毒虽不致命,但会引起高烧,天成回去不久,就开始全身滚烫,程山水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因为他那里存了很多药,用起来会很方便。
程山水在天成耳边喊了老半天,才终于让他有了一点神志,连忙趁此机会给他喂了解药,不久,他便再次沉沉睡去。程山水就陪在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半晌才想起给自己包扎住右手的伤口。
那伤口很深,这也不奇怪,穿心鬼面内力不凡,他一鞭子下去,这只手还在就不错了。他挥鞭之时,应该是控制了内力的,否则天成胸口挨了一鞭子,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天成胸口的伤痕好深,赤红的颜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让程山水一看见,就心痛不已,恨不得把穿心鬼面捏成碎末。
可是,他太弱了。
他本就经常失眠,今天虽然很累,但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他虽然全身疲惫,却是毫无睡意,回想起烟雨楼的事情,只觉很是窝心。穿心鬼面为什么要与整个国家为敌?他到底还藏了多少底牌?鬼笑剑,自己究竟还能用几次?这些分明很是重要的问题,他却偏偏不愿去想,他想的只是,天成望着他受伤的手,那怜惜的眼神,和他危急之时,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坚定。
这个傻瓜!池渊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满口嚷着要天成死,还说自己是发育不良的矮子!还放蛇咬天成!程山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天成说不能杀他,他便只好作罢!
当程山水正幻想着要用怎样毒辣的方法整治池渊之时,床上的天成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的整个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仿佛冰天雪地中,被抛弃的小兽。一双秀眉皱成一团,淡色的唇都在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又做噩梦了。程山水叹口气,爬上床,温柔的抱住那瑟缩的身体。
蛇毒不但会让人高烧,还会让人产生幻觉,有些人中毒之后,会胡言乱语,说出一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解药起作用还需要一定时间,天成又是神志不清叫不醒,程山水现在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全的感觉。
像天成这般沉默之人,清醒时都不怎么说话,中毒之后,定然也是一言不发。程山水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了天成的声音。
“好饿,好冷,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这声音飘飘摇摇,那样卑微,那样胆怯,那样痛苦,天成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头深深埋进被子里,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的过去吗?他连饭都吃不饱吗?程山水只觉心中揪痛,仿佛这细弱的声音,正在轻弹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琴弦。
“好疼,别打了,要打,能不能给一碗粥再打,我只想要……”声音便这样止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骤然僵硬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一般,口中溢出细不可闻的呻|吟,便再也没了动静。
他们,折磨他的人,不但不给他食物,还要打他吗?
程山水只觉无数锥子不停的刺入他的心脏,疼得难以覆加,虽然早就猜出,天成的过去定然充满痛苦,却还是在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时,s-hi润了眼角。
“天成,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挨饿,也不会让你挨打的!”程山水将那又开始颤抖的身体搂得更紧,让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用手轻柔的抚摸着那柔软的青丝。
天成再也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只是在程山水的抚摸下,那身体的颤抖逐渐止息。
程山水有些失望,他还想听他说出更多的话,心再痛,也要听下去,因为,这是他的过去,是他不了解,却一个细节都不想漏掉的过去。他等了好半天,蜡烛都烧完了,天成却依然一言不发,料想,他再也不会说了。
程山水不死心,趴在天成耳边,低声问:“天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天成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听得懂!程山水突然一阵狂喜!他烧成这个样子,醒来后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了!我问过他什么,他都不会记得,而且,这样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说的,一定是真话!
解药要开始起作用了,得抓紧了!
该怎样问,该问他什么哪?程山水抱着脑袋犹豫了半天,知道不能再等了,才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本来是想问天成的过去,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和青蓝,你选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