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得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照理,他伤得虽重,但并未致命,为何此时会……
程山水也是一愣,但他的反应比那些手下快得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已经软软倒伏在石台上的身体扶正,手下不停,连连拍了他胸腹上几处大x_u_e,才堪堪止住那奔涌的鲜血。
那人已经失去意识,软软的倒在程山水身上,不知不觉中,把脸埋在他胸口。他的声音极微弱,只有程山水,能听清他此刻的声音。
“青蓝,对不起。”
这五个字,梦呓一般,缥缈不可捉摸,程山水知道,这根本不是有意识的产物,若他是清醒的,他绝不会说。一时间,他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好奇:他是谁?他经历过什么?怎样的经历,能让他沉默隐忍至此?还有,青蓝,到底是谁?
不能让他死!他死了,这些疑问,该如何解答!
想到这里,程山水只觉心中一阵恐慌,伸手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感受着那已经开始不规则的脉搏。
程山水自幼聪明过人,过目不忘,会用毒,也会医术,此时他手一搭,便已知道这人为何会突然吐血了。
百日锥心散!
看来百日之前,便有人给他下了毒,百天之内,若得解药,便可活命,反之,将会全身剧痛直至死亡!
这毒程山水知道,疼起来很是要命,能让人满地打滚,甚至自行了断。几年前刑堂里还曾经把它当成拷问的毒,不知多少嘴硬之人在这非人的剧痛中屈服,后来因为那几个老学究强烈反对,才被禁止。难道,这个人,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除了承受刑堂的酷刑,还要承受百日锥心散带来的剧痛吗?他怎么能……
程山水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一颗心仿佛被锥子穿透一般,疼得难耐。好多年,没有这样疼过了。
他轻咬下唇,一把拔出穿透他手掌的匕首,解开锁住他双手的刑具,扶起那单薄的身体,让他的双腿离开残酷的钉板,抱起他,明知道他听不到,仍然在他耳边郑重的说:“今天若是救不了你,我就不叫程山水!”
话毕,他转头,对呆呆愣在原地的徐子归说:“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那人满身的血迹,染得程山水满头满手满脸都是血,程山水却已经顾不得去在乎了。那人虽然高,却很是消瘦,所以并不重,程山水自幼习武,力气不小,抱着他其实毫不费力,但他太高了,无力垂落的双臂难免的拖在地上,程山水想起他指尖上还刺着钢针,连连抬手,把他抱高一些,不让刑室粗粝的石板再折磨这双手了,虽然他知道,此刻这人,并没有知觉。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程山水恨恨道,他不知道,这句话,他后来还要再说上好多遍。
刑堂的耳房里,一行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的堂主一个人忙里忙外,徐子归熟悉程山水的饮食起居,尚能帮他递点东西,而其他人,完全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打手们只会打人,对于救人,根本一窍不通,而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程堂主救人的本事,并不比打人差!
“子归,去拿我的针盒,还有屋角里那个箱子!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按一下,别的不行,帮他止止血还不行吗?笨死了!”程山水一边把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丸塞到那人口中,一边喊道。
这人现在真的很危险,看得出来他本来内力不弱,但此刻却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运内力护体,外伤又是重得一塌糊涂,还有,这要命的百日锥心散,即便是他收藏的灵药够多,可以配出解药,但煎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这身体,真的能挺过去吗?
昏迷之中,他终于没有了受刑之时淡漠的神情,而是眉头微皱,银牙轻咬,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早已闭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小的扇子,映着火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疏淡的y-in影。
脸颊上尚有残留的红肿和指印,让那张原本坚毅的脸庞,显出一丝无助。
“你不是挺能熬刑的吗?那就给我熬过去活过来啊!老子这么多灵药都给你用上了,你死了,对得起我吗?”
程山水一边忙着,一边碎碎念着,口中念叨点什么,能稍微遮掩住他心中的恐慌。他真的在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怕再也看不见,那双如此动人的眼睛。
他把他的身体翻过来,顾不上他背上血r_ou_模糊的伤口,一掌拍在他后心,把自己的内力度给他。
“子归,照我说的,煎药!”他一边把内功催动到极致,一边大声喊道。
可怜徐子归不通医理,这一乱起来,更是这也找不到,那也做不来,把程山水气得,连声骂他饭桶,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个用。至于那些打手,就更是大老粗,连字都不认识,别说是药了。一时间耳房里乱成一团,人声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什么庆祝。
正自慌乱中,一个别样的声音忽然传进了程山水的耳朵,有人站在耳房外,大声喊着:“报告程堂主,那两个孩子找到了!”
程山水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瞪一眼徐子归,然后冲着门外大声吼道:“老子忙着哪,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身高的设定:程山水165cm
天成185cm
程山水表示抗议。
第4章 秋日暖意
两个孩子,相互依偎在Cao垛里,望着他们这群身着黑衣,手中握着冰冷兵器的人,瑟瑟发抖。
“要杀就杀我,放了我弟弟!”稍大一些的孩子搂着小孩子,高声喊道。
然而,教主的命令,是灭沧山派满门,没有人,会放过他们。
这两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也就六七岁,年纪太小,根本无从抵抗,杀了他们,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然而,天成下不去手,他只觉得手中平素挥舞自如的铁棍,有千斤之重,根本抬不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这样用尽全身气力,想要保护一个小孩子,却终究,没有做到。此刻,看到他们互相依偎,往昔的回忆潮水一般流过脑海,携着哀痛和悲切,让他一时愣住,再做不出下一步动作。
魔教中人,心狠手辣者居多,他下不了手,自有人能下手。他正犹豫之间,一把长刀破空砍来,直取两个孩子纤细白嫩的颈项,看那架势,一刀下去,便可把两颗小脑袋都砍下来。
那刀速度很快,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电光石火的一刻,天成没有再犹豫,终于做出了动作。他横起铁棍,撞击在那把刀上。
那用刀之人力道远不及他,刀棍相撞之时,便后退了两步,黑巾遮盖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闪着愤怒仇恨的光。
天成没有再看他,他既已出手,便再无退路。自己会怎样,他无暇去想,只是用尽力气向着那两个孩子,大声吼道:“逃,快逃啊!”
两个孩子反应倒是不慢,听到他的吼声,立刻大的拉住小的,向着远处的密林里逃去。那密林颇为幽深,若是逃到那里面,便再难以寻找。
那用刀之人还要去追,却被他轻易挡住,天成觉得他的身法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挡了几招,只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中不见了,他心中,终于浮现出一点欣慰,但那一点点欣慰,却立刻被恐惧取代。
“天成,我说过多少次,要你学会心狠手辣,你终究,要违抗我吗?”
鬼面,黑色的,雕刻着红白相间的花纹,诡异不可捉摸的纹路,天成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如坠万丈冰窟的恐惧、寒冷。
魔教教主,穿心鬼面,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和样貌,江湖中人,只知道他戴着鬼面的样子,和杀人之时,一剑穿心的狠辣。
这人,带给天成的痛苦,永远都没有尽头。
天成默默立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等待他的,又将是那熟悉的,惨烈的酷刑。
穿心鬼面也没有说话,挥手一掌,速度极快,天成还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掌的,便被极大的力道拍在胸口,整个人向后方疾飞而去,重重撞击在坚硬的砖墙上。
刚刚受过杖刑,背上的伤尚未愈合,此刻被狠狠的撞击,剧烈的痛令他眼前一阵发黑,吐一口鲜血,以双臂用力支撑着地面,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只觉胸口剧痛,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活生生撕裂。
想要运起内功,压制住伤痛站起来,却发现内伤太重,内功根本无法运行,强行催动的后果,便是又一口鲜血,染得他眼前,一片血色。
教主的惩罚并没有结束,他只觉按在地上的右手猛的疼痛,一把匕首猛的刺进他的右手,再□□,鲜血便如同花朵,绽开在苍白的皮肤上。
“天成,百日锥心散的时间快到了吧?”那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同冬夜酷寒的死牢,恐怖,却又讽刺的熟悉,“这一次,我不会给你解药了。”
说完,那鬼面便消失在他眼前。
魔教撤走了,却把他丢在沧山派的废墟上,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只剩下,不到一天的命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哪?好像很近,又仿佛遥远的恍如隔世。
疼,好疼,这痛楚,从记忆之初,便从未离开过他,他从不知道,身上不痛,是怎样的感觉。
只是,有些奇怪,这一次,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息的疼下去,这痛楚好似在慢慢消退,从刀割一般的尖锐,变得迟钝微弱起来,不像平时那样难以忍受,还有,为何,他会觉得浑身温热而舒适,仿佛那是他从未拥有,却想象过千万次的,母亲的怀抱。
对了,我中了教主的百日锥心散,此刻应该已经死了,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吗?青蓝,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