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现在脑子里都是成才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他要做到成才的话,这是他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悄悄找来地形图研究,每天按时去食堂吃饭,在别人看来很正常。
三天后的一个无月的夜晚,在满天星光下,许三多带着成才的骨灰,那两本书,成才留下的金条和钱,用两条自行车内胎捆在腰上,一头扎进了漆黑一片的大海里。
一天一夜后,当许三多的脚触到了岸边的沙地时,他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映在他眼里的最后映像是一群拿着担架,向他跑来的英军。
两天后,许三多在难民营的医院里苏醒过来,他要等待甄别,没问题后就可以拿到香港的居留证。
难民营设在一个离岛上,很拥挤,人员混杂。许三多躺在帐篷里,老是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心善的他躺不住,顺着哭声找去,在隔壁的一个帐篷里,他看到一个一岁多的男孩,饿的直哭,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女子躺在地上,已经无力去照顾她的孩子。许三多抱起孩子,到护士那里要来n_ai粉喂孩子,吃饱了的孩子对着许三多笑了,这是个漂亮的男孩,白皮肤,大眼睛,许三多看着孩子的眼睛,第一个直觉是,这太像成才的眼睛了。
许三多把孩子送回母亲的身边,她感激的向许三多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嘴里轻轻说了声谢谢。
接着几天,都是许三多在帮着照顾这个孩子,从她母亲的话中,许三多得知孩子的父母都是广州的中学教师,由于孩子的祖父是地主,他父亲被村里的人抓回去,批斗死了,孩子母亲带着他躲在娘家,才保住了小命,娘家人想法把他们送上了偷渡的船,没想到遇到风暴,多漂流了几天,孩子母亲在船上染上了肺炎,病得很重。
在轮到许三多甄别的前一天,孩子母亲去世了,许三多原可以把孩子交给孤儿院来接受的嬷嬷,但不知为何,他留下了孩子,作为自己的儿子报了上去,问起孩子的名字时,他说:“叫许忆,言午许,记忆的忆。”
几天后,获许离开的许三多抱着忆儿,终于踏上了香港的土地,站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他茫然不知该向何处去。
吴哲在一九四七年秋天,正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攻读他的博士学位,他收到了齐桓寄来的信,信中说许三多失踪,下落不明。吴哲心里一阵刺痛,许三多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要落到这个结果,但他一想自己只轻飘飘的给个地址,那么路费呢?许三多到那里去筹到这笔钱?和袁朗闹翻的他,一定不会要袁朗一分钱的,吴哲不免为自己的伪善而悔恨。
一九五二年,吴哲拿到核物理学的博士文凭,新中国刚成立,急需人才,在有关人士的牵线下,吴哲和其他一些学者,决定回到大陆去,没想到,临走前夜里,一直照顾他的老姑妈,在帮他收拾行李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吴哲马上把老姑妈送到医院治疗,老姑妈无儿无女,他这个侄子是唯一的亲人,吴哲只好退了船票,留下来照顾姑妈。
一个月的一天,有一个人登门找他,吴哲认出是原来远征军的一个军官,正很疑惑,来人还尊称他吴营长,说自己现在是齐桓的部下,受齐桓的委托,有一封重要的信带给他。齐桓在信里说,根据情报,大陆正在进行打击反革命的运动,以前当过国民党军的人都受到冲击,要他千万不要回大陆。吴哲想到和他们这些学者接头的人,说得很好的,新中国非常欢迎他们回去,一定会提供最好的科研条件和生活设施给他们,他不禁不知道谁说的对了。来人看出他的犹豫,说到:“这个情报是很准确的,真实的情况恐怕还要糟糕,齐将军因为怕你不信,所以特地派我来的,请你千万要谨慎,还是先不回大陆的好。”
吴哲谢了来人,听从了齐桓的劝告,重新寻找大学的职位,他虽然在国外这么多年,仍然生了个中国胃,洋餐实在吃不惯,他最后接受了香港大学的聘书,到那里担任副教授。
吴哲来到港大,手忙脚乱安顿下来后,开始教书育人。一天,他在学校外小街闲逛时,看到有一家小书店橱窗里陈列着几本关于远征军的书,不觉停下脚步,走进书店。这家小书店窗明几净,布置的很简洁,窗下还放着几把椅子,可以让买书的人坐下来看。吴哲挑了几本书,对正蹲在地上,收拾书架的书店老板说:“麻烦你,这几本书多少钱?”,书店老板抬起头,吴哲手里的书落到了地上。
“三多!”。
许三多由于带着忆儿,不能去工厂打工,虽然成才留给他的钱,足够他衣食无忧的过一二十年,但他不会随便动用成才的钱。一个偶然的机遇,他发现一家小书店正在出售,老板因为年纪大了,要卖了书店退休,他就买了下来,书店老板喜欢许三多的人品,不仅手把手的教他如何经营书店,而且把几十年的供货渠道都交给了许三多,因此,许三多很快就上手将书店开下来了,书店里活不多,他还可以照顾忆儿。没想到,在这里,他遇到了吴哲。许三多不愿遇到以前这些人,但好在吴哲除外,吴哲在一切发生前,就去美国读书了。
正文 第17章
吴哲一见许三多,就拉住不放,也不管店里其他人侧目,许三多觉得不好意思,想挣脱开,“吴哲,你干什么,我又不会跑掉。”,
“万一跑了呢?我还不得被他们骂死。”
“我不跑,你松手。”
“不行,我一松手你就会变没了。”
“我又不是妖精,还会变,吴哲,你松手,不然我没法做事。”,吴哲只好松开手,然后又拿出紧逼盯人的本事,寸步不离,一面帮着许三多理书,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俩之间没有分开了五,六年的生疏,好像昨天刚见过面似得。
吴哲先说一通自己的经历,怎么读书,怎么受聘来的港大,又问许三多怎么会在香港,许三多只低低的说了一句:“逃过来的。”,就不说话了。吴哲也不勉强他说。
到了书店打烊,吴哲坚持要和许三多一起回家,许三多没办法,只好和他走回自己住的地方。当吴哲看到许三多住的是要什么没什么的铁皮天台屋时,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许三多一到家,就立刻到楼下抱来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这几天忆儿有点发烧,许三多就没把他带到书店去,委托邻居照看。
“这,这是。。”,吴哲指着孩子,一时不知问什么。
“这是我收养的孩子,是个孤儿,叫忆儿。”,吴哲一看是个可爱的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要做忆儿的干爹。”,然后,吴哲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从床底拖出一只箱子,对许三多说:“快点收拾东西。”
“干什么?”
“跟我回家。”,吴哲抱过忆儿哄着。
“我有地方住,这就是我的家。”,许三多不明白。
“三多,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还带着孩子,我能看着让你们住这样的地方?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怎么不能住了?我不去。”,许三多有点生气了。
“你不去,那好,我就住过来,跟你一起受罪。”,吴哲脸色铁青,许三多犟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动,吴哲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三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生活能力,到香港这么多天了,连顿饭也吃不上,你就来帮帮我吧~~”,说完看着许三多的反映,打算再说服不了,就再来硬的。
许三多叹了一口气,吴哲外表看似谦和随便,但内心坚韧,他要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许三多知道扭不过,只好同意。
吴哲见许三多同意了,马上笑了,然后又冲到楼下,轻而易举的摆平了包租婆。这边许三多也收拾好了,他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起来到吴哲的家。
吴哲住的是港大配给他的三个卧室的公寓,到家后,吴哲又好说歹说的让许三多父子俩住到主卧室里,自己搬到客房去住。
许三多忙着给忆儿洗澡,哄他睡觉,吴哲出门去买晚饭。忆儿睡着后,许三多才有空仔细打量吴哲的家,的确乱的不像话,许三多看不下去,马上动手收拾,等到客厅收拾的差不多时,吴哲也回来了,他们坐下吃着可以算是夜宵的晚饭。
吴哲边吃边问许三多的经历,许三多却闪闪铄铄的不肯多说。吴哲从许三多的眼睛里看出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以前孩童般天真纯净的人了,沉重的眼神仿佛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吴哲心里诧异,也不敢过多逼问。
许三多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问吴哲:“我的朋友,成才,留下一笔钱,他从小是孤儿,去世的又太早,我想给他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要让后人记住他的名字,但我想不到什么方式,吴哲,你有办法吗?”
“成才,就是你常说的小同乡?怪不得你的书店叫成才书店”
“对。开书店的钱也是成才的。”
“嗯,让我想想。对了,你可以把这笔钱捐给香港大学,成立一个助学基金,就叫成才助学金,借给那些贫困人家的孩子,让他们也能付的起学费,上大学,然后等他们学成工作后,再把钱还回来,这样,这些钱就可以不断的资助需要的人,而这些人就会记住成才。”
“好,这件事有意义。成才最羡慕读书人了,老说自己读书少,所以走弯路。他如果知道他的钱能帮助大学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许三多高兴的附和。
“行,明天我去找校董会的人谈谈,准没问题。”,吴哲一口包办。
虽然许三多提到了一大笔钱,但吴哲仍然将信将疑,因为许三多一直受袁朗的宠爱,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当他看到那一盒金条时,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感叹说:“三多,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换了其他人,有这么多钱,早就周游世界,享受去了,谁还会住在铁皮天台屋?!”
助学金很快就设立好了,吴哲和许三多也是管理委员会的一员,负责挑选合格的受助学生。港大管理部门还告诉许三多,以后每年的校刊上都会介绍成才助学金,成才的名字会被很多人知道和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