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知道,参军是个幌子,他是去找人的。
曾经东棠说他上不了学就去参军,楚忆一直牢牢记着,也把这当成寻找东棠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管不顾家里的极力阻拦,偷了家里的户口簿就往人家参军点跑。
他在部队里呆了两年,只回过一次家。两年之内,拿的最多的就是扫帚和拖把,他寻遍了整个军区,得空就往别人班打听。
两年转眼就过了,当初的小伙子已经成了个大人了。可最初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其实在参军一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偷空摸遍了整个西南地区的登记册。别说找到东棠了,连姓魏的都少见得很。
两年之后,当他迈出部队的时候,大门口只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三个童年玩伴再次相聚,拥作一团,泣不成声。楚忆领回了当初挂记的学籍,重回学校继续读书。偶尔会偷空回回家,站在那棵黄桷树下的孩子,已经和当年判若两人。
就在那之后不久,楚忆从n_ain_ai口中听到了大院儿要拆迁重建的事情。那天他甚至抛下了手上成堆的实验报告,坐在车上靠边的位置,脑袋搁在窗户上,平静地瞥着窗外的夜色,连夜赶回了大院。
如果没记错,那是他最后一次站在底下,望那个熟悉的窗台。那个屋子亮着光,却不是为他而闪耀。
楚忆在家里歇了一晚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他两眼摸黑地打开灯,坐在窗户边上揉着太阳x_u_e。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纸箱子。n_ain_ai早把他的东西收一起,都不用麻烦他自己整理了。
楚忆颤抖着双手把盒子放在书桌上,脸上的表情说不清的狰狞不堪。那箱子似是被封印了一般,仿佛要用足移山之力才能掀开。他微微闭上了眼,喉咙不住哽咽。
窗外一片沉寂,窗内之人已不复少年。楚忆的视线逐渐从高落低,直直地盯着那个盒子,面如土色。他的手轻轻搭在盒子边上,慢慢抚上了那一角,掀开了盖子。
盒中之物,入目惊心。楚忆望着那码列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旧时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指尖抚过各种碟片、游戏机等等,角落里躺着一颗晶亮的弹珠。他伸手想去拿,动作却在空中停滞。
一阵风飒然拂过黄桷树,呆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早已忍俊不禁,篮篦满面。
楚忆又翻了翻盒子,脑子里尽是和东棠一起度过的荏苒岁月。时光蹉跎颓,人心稍已去。他找到了一张满是灰尘的磁带,手指头轻缓地擦拭着,又翻出了不知多久前就淘汰的收音机。
磁带在收音机里转动着,悠扬的旋律,沧桑的歌声,尽收耳内。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东棠,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忘了你了。
他的青春,他的岁月,他一切美好的感情。或许都会随着大院儿的拆迁不见了。新的大院儿会很漂亮,很好看,可再也没有一个姓魏的男孩儿,在那里留下欢声笑语。也再也没有他,会在另一个男孩儿的心里留下一段尘缘。
歌声在耳边渐渐变得遥远,楚忆的脑袋沉沉的,胸口持续地高涨起伏,他趴在桌子上,似乎是要睡过去了。无边的黑暗袭来,眼前再没有任何可见,可触摸的人。
……
“铃铃铃铃铃……”
“铃铃铃……”
电话响到第二声的时候,楚忆揉着眼睛按了接听。脑袋沉沉的,痛得像要裂开。他暗道不妙,怎么就在值班室里睡着了。楚忆一边接电话,道了声“喂!哪位?”,一边检查着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太大意了,看来最近还是太劳累了,写着材料居然都能睡着。
“喂!请问你哪位啊?”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但是隔空又传来一阵极其吵闹的声音,楚忆又问了一边,那边好歹才回了一句。
“楚忆!快出来玩儿啊,今天放假呢,还工作啊!”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马小川?”楚忆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怎么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边忙着呢!”
电话那头的马小川死乞白赖地说,“节假日还工作呢,出来大家聚一聚呗!”
楚忆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事儿我先挂了!”
马小川的声音飘向另一边上,牛头不对马嘴地答说,“他不出来怎么办?”
楚忆把一团乱麻的办公桌归位,顺便把垃圾扔了,躺在椅子上问道,“耗子是不是在你旁边呢?”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出来看球赛呗!”
楚忆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进门的时候脚后跟顺便带上了门,发出“哐当”一声儿。“别闹了,我今天值班呢!”
电话那头传来两声嗤笑,随后是一阵人潮般的□□,声音大得快把人耳朵震聋。楚忆把手机拿开了半米远,正准备挂掉的时候,马小川赶忙扯着脖子道:“别挂别挂,你过来呗,我给你介绍个美女。”
楚忆左手握着鼠标右手掌着键盘,没空拿手机,就用肩膀夹在耳朵边上,断断续续地说,“没兴趣。”
“你说你对什么有兴趣!哥哥都给你找来!你今天必须过来,你那小黑屋有什么意思?都快半个月了,还呆不腻啊?”
严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小川抢了手机,“喂!你还多久下班呢?”
楚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钟表,讷讷地说,“半个小时吧。”
“老地方,等你来哈!”马小川就这么马不停蹄地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丝毫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楚忆接着“喂喂”了许久,才意识到这厮是在耍混呢。他无奈地笑了笑,暗骂这两人也太不地道了。他俩倒是一天闲着没事儿干,找了个工作混吃等死,还拉着不让他上进。他又看了看手机,都十四号了,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天了么,也该出去走走,别憋出什么毛病来了。
楚忆赶着下班的点儿把工作忙完了,夜间也没什么病人,轮换班的同事跟他打了个交接,换了衣服到门口召了出租车,报上一个熟悉的酒吧名字,靠在门上差点睡着了。
到了熟悉的地界,刚跨进门就听见一阵呼声。楚忆摸出手机正准备给两个混蛋打电话,环顾四周之时,突然就被一只手给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楚忆慌神之下被人拖走,情急之下差点和人动起手了,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定睛一看,还是个老熟人。
郭方信刚要说话,声音就被一阵群吼给盖住了。他直接拉过楚忆,穿过一群人之间,来到吧台边上的围桌。楚忆穿着纯白色的衬衫,裤腿儿修长挺直,人长得挺帅的,就是身材有些瘦,一米八的个子,体重才刚刚迈过八十公斤的坎儿。
不过那张俊秀的脸时不时露出的淡定笑容,着实称得上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清新俊逸,隔壁桌的几个女球迷正打算离开之时,看着这人一路走过来,又重新坐了回去。
楚忆不是那种y-in柔的帅气,而是很有一种东方男人特有的非凡气质。行业规定留不了胡子,却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连一个路过的男生服务员,都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
楚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马小川亲切得像多年未见的挚友般搂着他脖子,却被楚忆无情地一把推开。
严浩上来讨伐他,“你说你多久都没来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了!”
楚忆掰着指头算了算,“不会吧,我就连着上了半个月的班啊。”
马小川也上来指责楚忆,“五月份你说你要出差,四月份你说你有个会议,三月我们连你人影儿都没见着,大年初二都没见你出实验室!”
楚忆盯着他俩,悄悄算了算,好像还真是呢。马小川还在不停数落着他的不是,楚忆赶忙连干了几杯啤酒给人赔罪。好说歹说才把这两人安抚好了,转眼赶忙把话题甩给别人。
“哎,老郭好久没见了,来来来喝一杯,对了。你们怎么遇见他的?”楚忆把被子送到嘴边,从杯子口露出半张脸问道。
话一落地,严浩一脸玩味的表情,胳膊肘在暗处捅了捅边上的马小川。郭方信同样是一个异样的表情,只有马小川抱着啤酒杯子,一副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郭方信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刚来,看球赛的嘛。”
这酒吧挺出名的,老板还特有商业头脑,经营得算不错了。开业这么久,楚忆记忆里没来过几次,马小川和严浩倒是这里的常客。
英超意甲之类的联赛可能没太多人关注,可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来临,几乎每个地方都随时播放着直播比赛。楚忆也挺喜欢这儿的,不算冷清也不算太吵闹。
严浩和楚忆勾肩搭背,拿眼神对着他挑了挑边上的一桌子人。“看见没,上不上?”
楚忆得空撇过头,瞧了瞧几个女生,都挺漂亮的……
他摇了摇头,严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今晚上就是出来玩的,别这么拘束嘛!”
“喝酒可以,那啥就算了吧,我明天还值班呢。”楚忆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心里其实明白得很。
严浩还想说什么,楚忆赶紧那话题堵住这人的嘴。
“下一场谁踢谁啊?”
严浩一指幕布上的赛程表,“喏,荷兰和西班牙。”
楚忆:“那我压荷兰,赌多少彩头啊!”
严浩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嘴角立马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赌钱多没意思啊,来点大的,赌这桌子上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