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人,会不会报复魔教,则暂时不在考虑之中,反正对于他们,魔教已经仁至义尽。几乎每个人都分了钱,地契和房契。
余烬顿了许久,才提笔修改了几处不大合理的地方。
“把这个交给左护法。”
“是!”
这样一来,目前魔教的一小半规模都要被划没了,人数也变回了之前的一半。
推开窗,又是一年秋,阳光带着微微凉意,有干枯的叶随风飘零。
他不由得想到了多少年前,他成为魔教教主的那一天。
天高云淡,万人跪拜,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回想起来,又觉得就好像在昨日般清晰。
消息传下去之后,反响各异。
有人不动声色的欣喜,为的是终于能够脱离魔教获得自由,有人嚎啕大哭,说在魔教这么多年早待出感情了,怎么能说撵就撵。
但不管他们什么态度,余烬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再改变的可能。这些人终究是在月底纷纷搬离了魔教。
一下子走了不少人,偌大的魔教也突然空旷了起来,明明只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分外冷清。
余烬一路踱着步子,走过每一条熟悉的青石板路。
目光所及之处,偶尔路过一两个人,都诚惶诚恐地向他行礼。
面前一棵叶子落光了的梨树,他停了下来,负手而立,有阳光穿过枝桠洒在他的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不出半个月,身处皇宫的邵寰宇也知道了这件事。
“这个魔教教主。”他嘴角微翘,眼底嘲弄一闪而过。
“那皇上,这魔教,咱还动不动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对面的官员一眼:“你说呢?”
从御书房出来,邵寰宇直接去了寝宫。
制止了下人的通报,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挂着淡紫色纱幔的大床上,付晏的呼吸颤了颤,淡淡开口:“皇兄。”
邵寰宇微微一笑:“我走得这么轻,都被你发现了。”
付晏轻轻笑了笑,道:“别人的气息我认不很清,你的我还认不出么?”
邵寰宇一顿,龙心大悦,大步走过去俯身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样,腰还疼么?”
“好了。”
邵寰宇还是将手伸进了被窝,到他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付晏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
他突然庆幸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至少这样还能骗骗自己:这个人有着挺直的鼻梁,弧度完美的下巴,微薄的唇……
年底的时候,余烬打算去各个分舵再视察一遍。
就不可避免的去到江南。
只带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教众保护,黎袂和莫渊走不开。
走之前,黎袂曾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喝药,不然身体会承受不住。
算计着时间,等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就正好过年。黎袂说,我等你回来一起过年。
余烬应下。
有时候,缘这一字,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玄妙感。
这些年余烬也都来过江南许多次,却都没有再见过易怀之,偏偏就在这一次,他再一次见到了他。
余烬从魔教经营的绸缎庄走出来,面前是一条街,街上熙熙攘攘,一对父子在眼前走过。
“爹,哀余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这两句是为什么呢?难道一生还不够长吗,为什么会有人觉得短呢?”
“因为……”
穿着华服的俊朗中年人刚要开口,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脚步就滞住了。
年轻得像是刚刚三十出头的人就那么站在不远处的门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多好看的一个人啊,根本不像是凡间会有的模样,只站在那里就让人神驰目眩,失了魂魄。
而那些故意掩埋起了的往事,似乎又开始不动声色的清晰了起来,在他的胸口泛起灼热的烫。
他就那样呆愣的看着余烬,余烬也看着他。
他变了许多,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清雅温润的年轻公子,他的身上开始有了柴米油盐的气息,岁月让他愈加温和,也愈加融入这俗世。
如果不是这张脸,余烬很难将他和曾经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而余烬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场却越加难以掩饰。
两个人隔着行人对视,就像是身处两个世界。
“爹,爹?”
面容清朗的少年拽了拽他爹的袖子,易怀之这才回过神来。
他匆匆收回目光,拉过少年就走。
“诶,爹,那个人在看您啊!”
“别管了。”
一直到街的拐角,他的脚步才肯慢下来,少年有些好奇的问:“刚刚那人您认识?”
“不认识。”易怀之平静地道,“只是长得像一个故人罢了。”
余烬缓缓收回目光,手不经意地抚上腰间的解忧。
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声。
往事历历在目,却有时间从中穿梭而过,带走那些难以言说的爱与痛,只留下有些褪了色的印象,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除了感慨唏嘘之外,兴许还能依稀记起当初的心情,却也是变了味的。
便休要再提。
第108章 第九十九章 惊险
之后的两天,余烬没有再见过易怀之,就像当天那匆匆一眼,都只是他一个人出现的幻觉。
视察完毕,余烬打算启程回总舵。
算了算路程,一天没耽误,到魔教的时候也正是除夕前一天。
而太过平坦的路途却总是伴随着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当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剑蹦出来的时候,余烬微微皱眉,还想着以这个速度,今晚就可以回魔教了。
他微微掀开帘子,每一个人的脸都有些面熟,看样子都是曾经在魔教待过的白道弟子。他一向过目不忘。
虽说魔教和白道之间不得不说有仇恨,但江湖门派之间的斗争就像打仗,是放到台面上说的,谁也不能说谁下作。而在魔教这些年,除了要求的严格一些,教主余烬也未曾歧视或针对任何一个人,可谓是仁至义尽。
因此,出于理亏,这些人什么都没说,却还是举起武器冲向了马车。
余烬面无表情地起身,下车。随身带着的两个高手早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十几人,却像是没有武功的人一般好对付。这不是说他们的武功差,而是因为他们失策的对余烬使出了《无罪功》。
那可是余烬用了整整十几年才研究出来的功法,对于它的一招一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同样,他随身携带的那两个高手也是魔教弟子,也同样熟悉《无罪功》,因此都压根没轮到余烬出手。
不多时,冲过来的人都被杀的差不多了,余烬悲悯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却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走了过去,那个人缓缓睁开眼睛。
“你也曾属于魔教,既然你没死,本座便不再杀你。”
余烬微微俯身,看着他道。
那人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那小的……是不是……应该感谢教主的……美意?”
余烬不欲与他废话,转身就打算走,却突然,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人瞬间起身,直冲他冲了过来!
如果连这点反应都没有,余烬也不配为魔教教主。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目的竟不是他,而是他腰间的解忧!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后退了几步,举着解忧对着他。
“余烬,你别在这假惺惺了,当初要不是你,我们怎会沦落到魔教来!”那人眼眶通红,眼中满溢着愤怒与悲痛,“你先是毁了我们的家,逼我们寄人篱下,却还要我们铭记你的大恩大德!你简直不是人!”
余烬皱起了眉。
“余烬,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恨你,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巴不得你死!我做梦都在想着用生命办法折磨你!”
余烬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那人举起手中的剑,“你不是最宝贝这把解忧吗?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它扔下去!”
在他的身后,是万丈悬崖,有雾气萦绕,深不见底。
余烬顿住,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剑。
“如果你现在回头,本座还可饶你一命。”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饶我?”
那人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向自己的仇人乞求一命,多么可笑!余烬,今日如果我杀不了你,便不再苟活于世!”
余烬紧抿着嘴唇,眼神冰冷肃杀,半句话都不再多言。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自己最亲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的感觉,你体会过吗?你可知道我的恨?不,你怎么会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魔教教主啊!一统江湖,多么威风!人们都记着你的功绩,谁会想那些被杀戮的人,他们的家人会有多痛苦?余烬,这么多年你睡过好觉吗?你难道不会做噩梦吗?那些惨死在你剑下的人,他们不会在半夜的时候去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