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让我替他活下去。”
聂不渡并不意外,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有过这种猜测,此时余烬这么说倒是正好中他下怀。
但他仍然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看见余烬这么长时间的样子,他不可避免的,觉得叶泊舟对自己有些残忍。
尽管作为师父或是恋人的角度,都应该希望余烬能够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但这对于固执的余烬来说,无疑等于一世极致孤独。
也许他足够了解余烬,但他仍然觉得一辈子的时间太过漫长,余烬在早晚有一天会放下和他之间的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在想这些的时候,叶泊舟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最好的安排就已经脱口而出。
这样,或许对余烬好,对聂不渡当然好,对黎袂好,对乔楚河好,偏偏只对他叶泊舟不好。
但聂不渡很明白,这不是他应当参与的事情,他现在还有正事。
“他希望你活下来,当然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无论是作为师父还是恋人,本座以为,他都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余烬冷冷的看着他,对他的劝说从心底里就泛起一股抗拒。
聂不渡顿了顿,道:“厌弃生命、虚度光y-in、浑浑噩噩,这就是你替他活出来的样子?如果这是他的人生,他会希望是这个样子?”
余烬已经站了起来,抬脚就准备出门。
聂不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生那么漫长,他却只经历过三十二年,还总被困在下弦门的一方小院里,有那么多的风景还没有见过,有那么多的路还没有走过,有那么多值得遇见的人也没有见过。你替他活着,却没有活出什么样子来,将来到了下面见到他,你将如何向他交代?”
余烬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他想他们之前的构想,走遍天下,看遍大好河山。他还想起叶泊舟所向往的江南,冬天不会很冷,春天会有温柔的春风拂面,也会开满一树梨花。
想到这些,就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之前的计划,离开下弦门,救出乔楚河,杀了聂不渡,两个人走到很远的地方安静的过完此生。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脱离了掌控,整个下弦门因为自己而覆灭,乔楚河依旧留在魔教,聂不渡依然是他高高在上的魔教教主,那个答应陪他过完一生的人却已经先走一步。
短短几个月,一切都已面目全非,这就是余烬所不愿想起的过去。
见他一动不动,聂不渡心里微微有了底,不再逼他,越过他就准备离开。
在擦肩的一瞬间,余烬看了他一眼。
聂不渡当然很明白那一眼中冰冷的恨意,他很平静,甚至有些愉悦地道:“我明白。”
第二天一早,余烬便再次稀罕地出现在了聂不渡的房门口。
他穿着一身月白的云锦长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华美的金丝花纹,长发被一条素白的带子束在脑后,腰间系着解忧。
有风吹过,聂不渡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早春梨花的味道。
这件衣服很眼熟,聂不渡瞧了半天,想起来叶泊舟经常穿这个样子的白衣,再加上这味道,一定就是叶泊舟的衣服了。
他突然就有了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余烬却并没有在意他什么心情,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要走了。”
聂不渡微微皱了皱眉:“去哪儿?”
余烬淡淡道:“江南。”
聂不渡看着他:“去江南干什么?”
余烬的回答依然很简洁:“游山玩水。”
“……”
聂不渡觉得他可能没睡醒。
但余烬显然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见他沉默便认为他已经默认他离开魔教,转身就要走。
聂不渡回过神来立马叫住他:“站住。”
余烬偏了偏头,不耐的看着他。
聂不渡头一次为自己说过的话感觉到后悔。他深深地觉得是自己用词的问题,明明是希望他能接管魔教,完成自己的计划,为什么最后会被他理解成这么个意思!
但当务之急还是拦住他。
“本座和你说过,外面很危险,一旦你踏出了魔教,你的x_ing命就等于有了危险。”
余烬不禁皱眉:“有什么问题?”
“……”
聂不渡顿了顿,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虽然不可能自杀,却无时无刻不在希望有人能够杀了他。
他只能又道:“你身上没有钱,连盘缠都没有。”
余烬冷静的从胸口中掏出来一大把银票:“你之前给的。”
“……”
巧舌如簧、精于算计如聂不渡,头一次有了“一切都在控制之外”的感觉。
“你就不怕《错花心经》再次反噬,走火入魔杀了其他人?”
余烬冷冽的目光立即扫了过来。
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提及的一件事,是他但凡想起就像伤口再次被人撕裂一样的痛处。他看着聂不渡,眸中暗流涌动。
第52章 地四十八章 保镖是教主大人
聂不渡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轻视或嘲讽的意思。
余烬盯了他半晌,道:“这两个月,没有发作过。”
“那是因为之前下弦门的事情让内力消耗过大,甚至有些衰竭。但不久之后,它就会再次恢复,给你无尽的力量,也给你无尽的痛苦。”
余烬偏了偏头,脸上没有什么在意的神情。
聂不渡只能说:“就算你不怕痛苦,但胡乱杀人总不好吧?连我魔教中人也没那么干过。你已经背了一身的罪孽,再添几幢,恐怕是要喘不过气来。”
余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白衣随风轻轻飘扬。他看着聂不渡,一脸平静:“可你当年带人来我乔家的时候,可没有过半分心慈手软,也没有考虑过是否合乎道义。一百八十条人命压在身上,这些年,你活的可好?”
聂不渡笑了笑:“当然不好,除了你们乔家,本座手上还沾过无数条人命,也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余烬漠然而悲悯的看了他一眼。
聂不渡抬手,扇子架在了他的肩膀上:“但你不能那么做,否则你和本座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一直都想变成本座这样的人?”
余烬猛地转过头,一只手死死地按在了扇柄上,看着他,面色不善。
聂不渡轻松收回了扇子,研究的看着他:“你一定要去江南?”
余烬默认。
“可否告知原因?”
余烬冷冷道:“没有原因!”
聂不渡心中万千想法正在激烈斗争,片刻后他看着余烬,打定了主意:“晚点走罢,等本座收拾一下。”
余烬一愣。
聂不渡微微带笑:“本座和你一起走。”
“……”
莫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吧教主!您真的要亲自去保护那个余烬?”
聂不渡动作悠闲的收拾着东西,随口道:“你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等哪天我死了,余烬就是这魔教的教主,你就不怕他届时报复你?”
“……”
莫渊看着聂不渡,只觉得很费解:“那您直接派人跟去不就好了?我,莫随,谁都可以啊!”
聂不渡收拾好东西,直起身子,看着他道:“对了,不要让人跟来,你也不行。”
莫渊直接石化。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教主,您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要您的命吗?再加上余烬这么个祸害,不带人也太危险了!”
聂不渡微微挑起嘴角:“这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了。但是本座只能赌一回,让他看看我们的诚意。”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若我此行回不来,务必要把余烬救回来,帮他成为教主。”
莫渊一僵:“什么叫……回不来?”
聂不渡心情很好地道:“你也知道,本座受的反噬随时会发作,再加上这一出去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明杀暗杀,保不齐就死在外头了。不过本座怎么也不会让余烬死,所以若我长时间的没有联系,就找人把他带回来。”
“……”莫渊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一定要这样吗?”
聂不渡道:“硬的不行来软的,强逼不可,就苦r_ou_计。”
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哪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
可莫渊不敢再劝他,跟在聂不渡身边这么多年,他很明白聂不渡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的意思。此时的聂不渡虽然悠闲的笑着,但眼底却清晰的浮现着认真的情绪。
看他那一副像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模样,聂不渡有些好笑,便道:“本座说笑的,大计还没有完成,本座怎么舍得死呢?不过罪总是要遭上一些的。若本座真的死了,把计划也交给他。”
最后,聂不渡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逆着光,瞧不清楚,却明明白白的能感觉到那里面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