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歌声再次响起:“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
吴邪唱得很慢,上下两句间总有老长一段空白,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胖子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拧开手电的,连眼睛都忘了提前挡好,差点被当场闪瞎。只是当光亮起来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眼睛瘫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整个人都恢复了冷静。
从声音来判断,吴邪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而那些一刻不停的窸窣声,此时也有了答案:这仿佛是穿越小说中的情景,不过是从吴邪说完话后到现在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分钟,他们就已经被乾坤大挪移传送到了某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周围除了树,就是还在生长的树。
——还在生长的意思,就是那些树长大的过程他能看得清清楚楚。
“红红的高粱酒呀,红红的高粱酒嘿!”
吴邪已经不见踪影,声音也听不见了。胖子自己把最后一句补上,然后朝着蜷缩在旁边一棵树下的张起灵走去。
第38章 水下的鬼门
黑眼镜一盖下来,黎簇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嘘,”他听到黑眼镜轻声说道,“憋一会儿,别出声。”
黑暗里,连呼吸都格外小心,与外套内的寂静不同,外面的喧哗太过夸张,以至于黎簇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掀起一角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等外界的响动终于平息,黑眼镜终于把外套扯了下来。黎簇本来打算用手遮眼睛缓冲一下,却发现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刚刚还有月光的沙漠,此时已经昏暗得只能勉强看清自己的手指,他发现四周全是高大的黑影,像笼子一样把整个沙漠围了起来。
“看来吴邪的计划很顺利,”黎簇听到黑眼镜说,“我们要准备转场了。”
“去哪里?”
“墨脱。”
黎簇刚想问苏万不是刚从那里回来,就觉得脚上突然多了点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喊,整个人向下一沉,紧接着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沙子湮没了,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梁湾也中招了?黎簇浑浑噩噩地想到。这种突发情况完全没给人憋足气的机会,他很快就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想呼吸,但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不憋住,那就百分百死定了,而且会死得很难看,若干年以后被人挖出来当成是腌r_ou_。
幸好,虽然黎簇被沙漠坑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这次算是其中最幸运的,因为窒息感与压迫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跌落在了某个未知的地方,黑暗,不过有空气。
黎簇大口地呼吸,贪婪地为自己补充氧气,同时开始朝四周东张西望。但他无论怎么看都是徒劳的,这里的黑暗比沙漠里还要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忽然打过来一束光。
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哟,好巧。”
听到声音的第一秒,黎簇就松了口气,直想翻白眼:“吴老板,你搞什么鬼。”
“我暂时对搞鬼没兴趣,不过我觉得鬼对你很有兴趣。”吴邪远远从对面走来,用一束手电光照着脸,亮着一口大白牙冲他笑。
借着吴邪手电的光,黎簇左右巡视一圈,顿时觉得自己没准穿越了,不然这是什么情况,他一闭眼一睁眼,居然就到了某座原始森林的野地上,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他和吴邪和各种树枝,就只有一片面积广大、格外平静的水域,从通道往前照手电,可以看到一整片湖面反s_h_è 的白光。
如果不是吴邪这时候出现,黎簇很有可能在黑暗中一脚踩进去。他沿着湖岸,绕了很久才走到吴邪身边,然后说道:“我又不懂了。吴老板,是你在地底下不厚道,放倒我在先,怎么现在又召唤我丛林冒险。”
“有功夫问问题,不如先看看你的脚。”吴邪一边说,一边拿出一罐子喷粉器,给黎簇来了几下。
被吴邪这么一提,黎簇才觉得自己的左脚踝一阵阵刺痛,低头一看,运动裤的左裤管莫名其妙少了一截,裸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泛着白,已经不往外流血了。
黎簇顿时想到了之前拉住他脚踝的东西。
见他没反应,吴邪把手电筒晃了晃:“清醒清醒,那棵树在设定里好像挺喜欢你,不过很不凑巧,我走到一半发现有根树枝太调皮,顺手就砍了,没想到继续往前走,就看见你一脸呆逼地坐在对岸。说实话我有点意外,它对你的血似乎比对我的更有兴趣。”
“汪家人搞的鬼,我只负责当小白鼠,什么都不知道,”黎簇有点烦躁,“吴老板,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不管怎么样,你口头上把解老板和青椒侠一脚踹出局,结果事到临头他们又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办,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有些人看你的一眼不是一眼,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一眼里他看到了多少的你,”吴邪的步子顿了顿,“在树枝长出地面的时候,你看到的是树枝,而黑瞎子看到的是树枝和你,或者说,树枝和你的血之间的浓浓鱼水情。他会明白该怎么做,黎簇,你跟终极简直是绝世怨侣,爱恨缠绵,欲罢不能。对了,不得不说你的血简直就像王水,等会儿试试能不能驱鬼辟邪。”
黑眼镜又没有透视眼。黎簇叹了口气。他发现无论经历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只要吴邪站在他面前,就总能带来那么多未知与谜题。
“我以为我不想在关键时刻带上一个拖油瓶,”吴邪举着手电研究湖面,“可我现在发现,其实我还是会怕寂寞的。你说,如果你已经做好单枪匹马上黄泉路的准备,半路突然多个垫背的人,是不是件挺好的事?”
好个屁。黎簇心想。这他妈又不是广州好迪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是好了,谁问过我高不高兴给你垫背了。
这片湖泊古老得像千百年前遗存的处女地,安详静谧,不带一点波纹,与其说是水域,倒更像一面镜子。吴邪左右看了几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弹壳扔过去,弹壳在水面上弹了几下,划出几圈涟漪,随后沉下去不见了,破碎的水面被切割成满目亮晶晶的小星星,在黎簇眼里一跳一跳地闪动,浮夸又奢侈,黎簇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眼花。
“看样子没有鲨鱼,我们要下去?”黎簇问道。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吴邪的回答,一转头发现吴邪正死死地盯着晃动的水面,微微皱眉,表情比苏万看床底下那箱漫画还要专注。
“吴老板?”黎簇试探地叫了一声。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以前不信,”黎簇老老实实地答道,“现在有点信了。”遇到吴邪这帮人就他妈是活见鬼。
“如果只是有点,我觉得你的心理准备一定不够充分,”吴邪指了指水里的某处,“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们要开的是鬼门。”
黎簇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事,你原本以为完全不可能发生,而后又开始怀疑自己,觉得也许有一点小小的几率,最后上帝站在你面前微笑地告诉你:无论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小朋友,准备好了吗?”吴邪拍拍他呆滞状的脑袋。
黎簇吞了口唾沫:幻觉,一定是幻觉。黑暗,寂静,唯一的声源以及唯一的光源都来源于他们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人最容易产生自我中心感,也最容易陷入怀疑论,对外界的一些动静都报以防备与抵触。
“准备什么?今天天气不错。”黎簇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水。
吴邪开始把身上厚重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和黎簇等人不同,他是从长白山进入青铜门,所以身上还是冬装,不知道终极是不是有自动调节体温的功能,总之黎簇没觉得冷,也没发现吴邪觉得热。
“走,开门去。”脱完衣服,吴邪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些工具,塞进随身的防水腰包里。
黎簇往后倒退一步:“门?”
“鬼门。”
“什么鬼门,”黎簇表面上轻描淡写,可惜被发抖的嗓子出卖了,“吴老板,做事要循序渐进……你先告诉我那些东西怎么对付。”他忍不住扫了一眼湖水。
吴邪的手电正对着湖水,尽管手电的照明范围有限,黎簇还是能看见水底深处那些一团团的漂浮状不明黑影。在气氛的感染与吴邪话中的引导下,它们很难不让人想到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不,是很不干净。
“当你面前有一条路的时候,要学会先看见路,再看见路上的麻烦,否则你哪来的信心往下走?”吴邪拍拍黎簇的肩膀,“托你的福,我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
黎簇“呵呵”笑了两声,心想傻逼才信你的鬼话。
“你看起来不太相信我,”吴邪的语气很愉悦,“不过我的确是认真的。本来我想当打头阵的冲锋兵,现在我发现自己的确老了,所以决定把这个光荣的岗位交给你。”
没等黎簇再多说一句,吴邪一抬脚把他踢进了湖里。
令人窒息的低温顷刻间侵入了黎簇的毛孔。失重的不安感,以及对黑影的惧怕,使黎簇在与湖水接触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恐慌,那声还没出口的咒骂连同冰凉的湖水一起被他吞进了胃里,又因为强烈的刺激带起一片酸水。在黎簇的一生中,有无数次想把吴邪摁在沙坑里打成狗,但都没有成功,这次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其中之一。
黎簇努力恢复冷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肺部不多的氧气,放松肢体,等待身体自然上浮,长白山冰湖里的经验告诉他,挣扎只是一条针对愚蠢人类开设的受罪途径——然而他忘记了,长白山还告诉了他,凡是吴邪让他跳的湖,其中必定有些“神奇”的东西。比如,就在即将到达水面的那一刻,他的脚踝突然一紧,随后背上沉了沉,但这些异状转瞬就消失不见,快到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