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邪笔记本里某一页上有过的内容,被当作废话撕下来丢在一边,胖子也是无意间才看到,当时还嘲笑地说天真就是矫情,现在他觉得吴邪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神算:没有人能和张起灵站在同一个世界里,每当你以为自己赶上了他,其实都只抓住了一片破衣角,而当你扒拉下他的外套时,他把衣服一脱,扭头就走回了你回不去的某个过去。
胖子觉得自己被韩剧的狗血泼了一脸。
***
在某些情况下,语言不通并不会给沟通带来很大的障碍,比如当藏人撩起袖子、亮出手臂上绕着的一圈圈“小鞭炮”时,黎簇马上条件反s_h_è 地抱住头,准备蹲下扑倒。
“紧张?”吴邪瞥了他一眼,“没事,放轻松。”
站在一个手臂上缠满雷管的人身边,保持冷静已经是个奇迹了,更何况是放轻松,然而听了吴邪的话,黎簇莫名地就觉得心安了一半。他有点窘迫,掩饰x_ing地挠挠头,把手放下,而后发现自己的掩饰根本不需要,一方面是因为光线昏暗,另一方面是因为根本没人在意。
吴邪跟藏人说的是藏语,这种语言对黎簇来说简直是科幻片里的外星话,他在一边听得无聊,忍不住根据音译,脑补了诸如“他切了个大西瓜”、“大西瓜好吃吗”之类的无厘头对话,想笑又怕破坏气氛,脸上的表情一时格外扭曲。
“你拉肚子?”吴邪动了动手腕,手电的光把黎簇的脸照得雪亮无比,“往后走,找个远点的地方解决,别影响大人工作。”
由于某个不堪回首的事件,黎簇早已发誓做一个文明的好少年,杜绝户外随地大小便。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说道:“不劳费心,我很好。”
“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被水里的东西咬了一口?”吴邪抬抬眉毛,“说不准它们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男生。”
黎簇想象着那一大坨头发里冒出几颗尖牙的样子,不由得起了一身j-i皮疙瘩。他摸摸脖子摸摸手,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多出奇怪的伤口,松了口气:“吴老板你别吓唬我,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比基尼美女,”吴邪答道,“想看吗?想看就再下去一趟。”
黎簇刚摆了摆手,就看到吴邪身体一个后翻,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态跃入水里,带起一点满分的小水花。而藏人看着吴邪跳进水里,把手臂上的雷管抽出了几根,似乎随时都准备扔出去引爆,炸起一片鱼肚皮。
怎么回事?炸鱼塘还得使用人形炸弹?黎簇注意到,藏人的手背上纹着一些似曾相识的图案,可惜手电在吴邪那里,随着吴邪的下潜,光线越来越暗,没法看清。
黑暗持续得不久,没一会儿,水里就惊起了一阵喧哗的扑腾声,吴邪的头像鱼上钩时的浮标,在水面上一跳一跳地动,手电的光也跟着在黎簇眼前瞎晃。黎簇心里一凉,伸手去推藏人的胳臂,然而藏人侧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回了水里,面无表情,仿佛完全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黎簇不由得一怔。他原本以为藏人是以救援者的身份出场的,这时候拉吴邪一把理所当然,但按事实来看,藏人好像只是路过打个酱油,顺便友情赞助小鞭炮一串。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该怎么办?
黎簇估摸着这种水下剧烈运动绝对不适合一个残疾人。跳下去救吴邪?开玩笑,他自己一个人也搞不定那个“比基尼”,再加上个拖油瓶吴老太爷,估计两条命都要交代在水里;袖手旁观?这个做法很理智,也很愚蠢,因为吴邪可以说是所有人前进的方向,如果吴邪在这里被美女拖下水底当了男宠,那么不用说未来,过去所有人的牺牲都将毁于一旦。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黎簇咬咬牙,闭上眼往水里一扑,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扯了回去,跌在岸边摔得不轻,等缓过劲来的时候,一抬头,正巧看见藏人一手吴邪一手美女,凌空翻上了岸,把吴邪一丢,另一只手猛地用力,只听喀拉一声脆响,活蹦乱跳的美女顿时委顿于地。
黎簇呆了两秒,接着想道幸好藏人长相一般,不然自己都要爱上他了。
瘫在地上的“美女”还没死透,面朝下,四肢在散乱的头发间抽搐,类似于禽类的手爪在地上无力地抓刨,间或发出一些类似于抽泣的声音。黎簇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忍直视,自觉地移开视线,余光却瞥见藏人一把抓起“美女”,简单粗暴地扯了几条雷管,一口气塞进了大概是对方的嘴里,利落地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
几秒后,黎簇感觉脚下一阵震动,水中传来无数令人心惊的可怖尖叫,无数飘荡的黑影朝着水面上涌来。藏人出手如闪电,小李飞刀似的嗖嗖嗖丢出一排雷管——黎簇注意到有的甚至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紧接着爆裂声和水声响成一片,炸起的水柱足足有近十米高。吴邪刚从地上坐起来,把傻呆呆“看电影”的黎簇一把拽过去摁在地上:“不要命了?炸弹跟前站着看得还挺带劲。”
这可以说是黎簇跟吴邪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就是这时,黎簇突然发现自己对吴邪大概是白担心了,无论之前的认知如何,现在的吴邪脉搏强健、气息有力,完全不像个半截入土的伤残患者。
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是有限的,不然医生铁定失业,但如果每个人都有吴邪这样强大的再生功能,估计全世界的医院都会同时倒闭。黎簇清楚地记得在地底第一次遇到吴邪时的情况,腿脚和身上的伤都不可能是伪装的,不然甩掉张起灵会更容易一些,吴邪不像是那种喜欢因为矫情而耽误事情的人。那么会是什么原因,让吴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健康?终极本身有这种治愈能力吗?
黎簇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身上的束缚一松,随后听到吴邪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痛呼。此时风浪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黎簇一骨碌爬起来,看着面前的情景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故,原本安好无事的吴邪此时正瘫在地上剧烈喘息,口鼻间不断地喷出颜色异常暗沉的血——之所以说“喷”,是因为那个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流”本身,尤其是鼻孔,简直是血液发s_h_è 机。
有美女袭胸?黎簇疑惑地看了看水面,一具具漂泊残破的女尸比它们活着的时候还令人毛骨悚然。藏人走过来,用生硬地汉语问了他一句,大意就是吴邪突然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吴、吴老板他、他——”
吴邪的喘气越来越急,黎簇脑中一片空白。
急x_ing病发作?吴邪有什么病史?哮喘?心脏病?可没听过那个病发作起来是一边喘气一边七窍流血的。黎簇深呼吸几次,走到吴邪旁边,只看到一张鲜血纵横的脸。
“吴老板,”黎簇机械地动着嘴唇,几乎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说人话,“你、你还好吧?”
不会吧。他浑浑噩噩地给吴邪抹了抹血。不会吧,吴邪要死也不会死得这么莫名其妙,七窍流血这种死法,画风绝对不对。
直到他听到了诡异的“嘶嘶”声。
那种对于黎簇来说已经熟悉到吐的黑毛蛇,扭动着身体,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爬了出来,尖牙之间粘连着涎水,倒竖的瞳孔映出他惨白的脸。
不会的,也不会是这个原因。黎簇完全忽视了面前的危险,吴邪的奄奄一息让他下意识地堕入了更深的恐慌里。苏万也被这种蛇咬过,毒素不可能扩散得这么快,更不可能带来这么剧烈的反应。
藏人一抓一拧解决了那条蛇,对黎簇说了一句话:
“这种蛇毒,他到极限了。”
第40章 幻觉残留
与此同时,远处某个黑暗的旮沓里,胖子正在被张起灵一步步往后逼。
张起灵这个人,当他跟你并肩战斗的时候,你会觉得无比安心,但假使他站在你的对立面,那绝对是无限的恐怖。胖子双手举过头顶,努力尝试跟这个失忆的狗血剧男主角沟通,很可惜,看样子没起到什么效果。
这样“你退一我退一”、“你退二我退三”的游戏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胖子干脆往前大走几步,反而让张起灵站住了。
“小哥,你倒是给个痛快,”胖子骂了个爽快,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了,“归根到底胖爷我的命也都是你保下的,你爱拿拿,不拿就走。”
张起灵沉默地站着,眼神淡得仿佛根本没把面前的人看在眼里。他侧过头打量了一会儿周边的环境,很快就发现胖子手中的手电是他们唯一的光源——这使他微微皱起了眉。胖子把张起灵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笑了笑,径自把手电递了过去:“小哥,你要就拿着。”
张起灵没做半点推脱,他干脆利落地伸手接过宝贵的光源,漠然地掉头走了。胖子在原地看张起灵越走越远,自己则慢慢被身后侵袭来的黑暗包围,他没有气急败坏,也不为接下来的处境担心,只是忽然觉得张起灵这样活着真没意思。
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那几个钱?那几点面子?都不是。还不就是那几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乱刀下死里逃生,有个能报平安的对象。然而像张起灵这样,永远自己一个人站一个排面,是死是活都不给人在意的机会,
胖子坐了下来。绝对的黑暗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也不可能再前行。他心想天真同志,胖爷我要对不起组织了,你自个儿走稳,脑子里那点油光别尽往脚上抹,摔个狗吃屎哭都没地方哭。后来他又想起了一首瑶族的歌,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唱过,虽然可能不是为他唱的,但最后还能一字不漏记住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梦里一个姑娘抬起头冲他一笑,水灵灵清亮亮,然后天亮了。
“这附近都是树,路只能自己找,”张起灵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拿着手电站在他面前,“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