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永远忘记不了伍六一那时隐忍的悲伤——
我唯一的朋友，被你抢走了。
他知道唯一的意思。所以这是他欠他的。他要补回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
“你说的对，”伍六一猛地安静下来，“我们不是朋友——”他摸向腰间，那一柄弃权弹完好地绑在身后，“——还能是什么呢？”他突然间笑起来。
许三多嗅到自身后传来的猛烈而刺鼻的气味。
他停下了脚步。眼角余光逐渐地看见了黄烟。他的手一松。
于是伍六一顺利地从他的背上蹭了下来。
伍六一的视线霎时模糊又清晰了。
漫天漫地的黄色烟雾。
而伍六一笑。一直笑。
神经极度疲乏，时至此刻完全崩溃。
他竟隐约自那铺天盖地的黄烟里，看见了史今温暖而悲悯的笑颜。
许三多的表情悲伤而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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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今的笔一歪。一滴硕大的墨水溅到白皙的信纸上。
才刚刚写完信头的“六一”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落笔，纸张就被浸污。
史今一皱眉，然后将信纸揉成一团。
心突然没有来由地慌乱起来。
史今重新拉过一张纸。
然后竟在再次写下那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一悸。
大滴的墨水漏到信纸中央。有如肮脏的泪滴。
史今没有来由地觉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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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以为，我会永远是那个上榕树的混混。浑浑噩噩过完我的一生。
但是你把我带出了上榕树。你让我当了兵。
曾经我以为，我会永远是那个既不好好训练脾气又坏得不行的刺儿头兵。服役期间永远会在不招人待见的角落里自我感觉无限良好。
但是你那样执着又恨铁不成钢地训练我。你把我带进了钢七连，你让我当了尖子。
曾经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在意谁。
但是你和许三多在一起的时候我那样疯狂的嫉妒他。
曾经我以为我努力的方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但是你对我说六一你能是第一。
曾经我以为我的努力并不只是不让你失望。
但是……
足够了，足够了。
班长我……真的努力了。
对不起班长，我让你失望了。
我要放弃了。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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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今奔到客厅翻着药抽屉。
“妈……您那瓶药在哪儿？”史今捂着心口冲厨房喊。
“什么药什么药？”史今的妈妈从厨房跑出来，然后被史今的脸色吓一跳，“……哎呀老四你咋了？……脸色这么差……”
史今微微地低喘着，眉间渗出了薄汗，“不用不用……只是胸口突然有点闷疼……”
“……把这药含在舌头底下，赶紧的。”史今的妈妈把速效救心丸倒出几粒来。
“谢谢妈……”史今接过了药。
“好端端的怎么会心口疼啊……你不是当兵的么？就这点体质？”史今的妈妈生气又焦急。
“不……不知道啊。”史今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刚刚的疼痛。
那是来自遥远的地方，那是自己丢失在那个人手里的心脏。
他在经历着什么。
所以他亦感受到与他同样的痛楚。
这样的感情，分明是穿越过千山万水的，血r_ou_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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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一凄惶却满足地笑。
“跑不动啦！”伍六一的表情足以让每一个人心脏收紧，“弃权了——”
站在终点的袁朗墨镜下是满脸的泪水。
许三多震惊到几乎要哭出来。
那些大片的浓重的黄色烟雾簌簌地喷发着，仿佛永远不会停。
他缓缓地倒下。
他的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他离自己的理想一步之遥然而却在最后一刻咫尺天涯。
他重重落地。腿脚的疼痛像是刹那间被冻结。
横冲直撞的绝望终于冲垮了他自史今走后筑起的坚硬的城墙。
结束了。一切都。
自己好像是呵斥了些什么，许三多哭喊着冲向了终点。
烟雾散尽，然后他仰头看见湛蓝澄净的天空。
记忆中伍六一倒下的姿势，依然那般地骄傲。
TBC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当伍六一在病床上隐忍的哭泣终于变成嚎啕。
当许三多和成才进了老A。
当高城扇了伍六一一巴掌之后泪流满面地将他猛地勒向怀中。
当这所有的一切终于远去。
泰戈尔说。
——人走进熙攘的人群，是为了掩盖他自己滔滔的沉默。
泰戈尔还说。
——我想像，在群星中必有一颗星引领我的人生穿行过那不可知的暗域。
（皆出自《飞鸟集》）
喧嚣的城市，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体积庞大的浮躁空气在城市的上空翻滚着，多年如是。看见写字楼反着光的玻璃，看见苍白的天空，看见下了夜班的疲惫的人群在匆匆往家赶。
伍六一表情漠然地穿行在这座城市里。
间或地会在等公车时拿出这个城市的地图，温习一遍上面早已用红笔勾勒出的路线。
旅行社所在的位置是一栋写字楼中一个简单明亮的楼层。
核对了一遍地址和楼层，然后伍六一走近了那个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几个人坐在电脑前，间或响起打印机的声音。其中一个比较闲的女孩子正站起身来倒咖啡。
起身的时候看见了伍六一。
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问：“先生您是来咨询旅游事宜么？”
“不，我来找一个导游。”伍六一向她点点头。
“……今天大部分导游都带团出去了。”那女生简洁地说。
伍六一哦了一声。
女生转身准备走。
“哎请等等——”伍六一迟疑了一下。
“什么事？”女生略略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史今的导游么？”伍六一缓缓地问出声。
女生愣了一下，“有啊……你是找他啊？”
“嗯。”伍六一点头。
“史今他前几天跟我们领导请假，最近他都休假呢。太不巧了。”女生客气地做了个遗憾的神情。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么？”伍六一皱了皱眉。
女生神情一凛，“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伍六一最烦跟这种小女生说话。
“……他去南方看朋友去了。离这儿几千公里。”女生不耐烦地将手里的咖啡换了一下手，“要不这样吧，您要真是史今的朋友，那您把您的名字和号码留下来，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给您打电话。”
“好。那谢谢你。”伍六一说。
记下了电话和名字。
“伍六一？”却是旁边响起的女生犹疑的声音。
“嗯？”伍六一习惯x_ing转头。
“……没，只觉得这名字熟。”女生撇了撇嘴。
“所有人都觉得我名字熟。”伍六一笑了笑，温和地将笔递还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姓易。
是旅行社里仰慕史导的小姑娘之一。
小易晚上回到家之后翻来覆去地想伍六一这个名字。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谁说过。
可是，是谁呢？
翻来覆去地想到半夜，终于明白自己将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清楚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这个名字被史今提到过。
然后翻来覆去地想到后半夜，猛地一拍脑袋。
接着一段对话出现在脑海里——
“史导这次去看谁啊？男的女的？”自己的声音。
“男的。”史今简洁地回答。“我好像说了很多遍了小易。”
“……他叫什么名字啊？”
“打探这么清楚干啥玩意儿？”
“不是……您不是说，您以前在部队带过一个特牛的兵，他特帅，对您特别好，您很喜欢他……”自己滔滔不绝，“不会跟这次是同一个人吧？”
史今抿了抿嘴，显得有些无奈，“那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