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净如玉的面庞如今染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暗淡的双眸微微瞌着,他倚在木床边,嘴角还挂着血丝,缓慢的喘着气,手用力的向下想要撑起身子,却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爬起来。
燕国,晋豕都城,燕宫。
吴仪在寝殿的小花园的亭子里消磨了一整个下午,整个人裹在棉披风里,饶是这样,也抵不过年关前最后一天的寒意,冻得嘴唇发紫。
小侍从既不敢上前去劝,也不能不上前去劝。左右权衡了一番,他还是苦着脸上前去了,毕竟燕君肖蛰的怒火对他们来说更加可怕。
“公子……”小侍从轻声劝道:“天这么冷,回去吧。”
“他不是也在殿里冻着么,”吴仪出神的道:“我等他。”
小侍从知道吴仪说的是什么意思,燕君议事的大殿中也是没有地龙的,他穿的也单薄的很,想必比外面冷的更甚。在里面有三四个时辰都不见出来,想必是如今战事吃紧,齐君也对他施压了罢……
“皇上一会下了朝回来,看见您站在这可要心疼了。”小侍从不甘心的道。开玩笑,吴仪要是冻出来个好歹,他怕是要被燕君活活刮了。
“我在这等着他,”吴仪固执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等他下朝。”
亭外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来,犹如漫天柳絮,带着白盐一般清冽的气息,掩住了寝殿来时的小径。不见归路,亦无去处。
吴仪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竟比方才还要暖和许多。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肖蛰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侧方响起,略带着些不稳的喘息。
吴仪一偏头,见到茫茫一片雾白的雪地里立着一个一脸怒容的人,身上还穿着上朝的朝服,衣襟下摆膝盖处已经微微沾了些泥污。
他摔倒了吗?
吴仪立刻站了起来,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小侍从也讷讷的站在一边,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声。
肖蛰怒道:“行了,你别动!”
他说着就要走过来,那亭台下方砌着青石,一遇到下雪天就滑的很,肖蛰一个没留神,又十分狼狈的摔倒在地,他膝盖重重的磕在青石阶上,咚的一声。
吴仪狠狠的晃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一下是摔在他自己身上。
这下脸上也沾上不少雪泥,可能是磕疼了,他挣扎了半晌,才爬了起来。
一边爬一边逞强道:“都别动!不用扶!谁敢扶满门抄斩!”
吴仪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着那个人滚了一身的泥污,还黑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跟前。非要将他背起来,吴仪只得由着他背起来。
小内侍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吴仪趴在他温热的背上,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肖蛰走的并不快,两个人听着落雪,一步步往前慢慢的磨蹭着,突然觉得这大雪天真是安静的让人心悸。
走着走着,肖蛰忍不住又吼道:“我告诉过你叫你不要乱跑!”
“嗯……”吴仪轻声道:“不会跑的。”
他这样好脾气真是很难让人对他发火,肖蛰一边走一边闷声道:“寝殿里都找不见人,那群蠢蛋一个个支支吾吾也不知道你去了哪……”
“我以为你又走了……”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走的,”吴仪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加了一句道:“真的不会走的。”
肖蛰将他向上托了托,没说话,继续往前慢慢的踱着步。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像是要走尽这一生,白花花的落雪落了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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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赢凛带了五十轻骑,从小径冒雪往朔方去,路面满是积的厚重的落雪,马蹄不停,风雪不止。
“大概还有多久能到都城?”赢凛满面寒霜,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探兵被风雪打的面目生疼,呲牙裂嘴的道:“可能还要两天。”
“聂雨霖还有多久能到朔方?”赢凛抹了抹脸上的霜雪,沉声问。
“一天左右……”
“怕是来不及了,”赢凛的叹息转瞬淹没在呼啸的风雪里,他将身侧一柄长刀狠狠击过剑刃,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众人都屏息看着他。
“都麻利点,”赢凛高声笑道:“都他妈岁数大了是大爷了吗?这么点路跑了三天了吧!”
底下人一听这话笑骂不止。
“将军,咱们这三天是连眼都没合啊,吃了点东西嚼了几块冰就上马继续走!”
“可不是!后面有几个弟兄跑着跑着,都掉下去了,得亏穿的厚,不然脑袋都碎了。”
“将军这么急着往梁都去,莫不是梁都还有相好的?”
“哎呦呦,造孽哦,这边挂着咱们三公子,那边还有相好的……”
赢凛笑着听他们埋怨了一会,表情很是柔和:“这次,是我对不住各位弟兄了……”
“将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弟兄们这么多年跟你东奔西走,哪个后退过?”
赢凛清楚的很,这些人跟了他五年多了,有一部分活活烧死在淮灵关,据淮灵的人说,当时的战场如今已经种上了瓜果,年年都是丰收。还有一部分死在燕国往梁国来时的路上,散散落落,他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剩下的,一部分留在了敦弘守着他的心上人,还有一部分大年夜还跟他跑在路上,即将死在梁都朔方。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见过多少钱,有一大部分的人还没有娶妻生子。死了也不会有谁伤心难过,也不会有人记得。
但这些人在喝酒喝多了也会难受的彻夜呕吐,也会有想家流泪的时候,尽管那个家的印象已经十分的模糊。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送命。
赢凛忍不住抹了抹脸,笑得眼眶都红了,骂道:“歇够了没有!走了走了!”
“走走走!”
“谁跑得慢吊尾回去让他请酒吃!”
“哈哈哈哈……”
一队人马疾驰而过,惊起了一两只停在干Cao堆里寻觅Cao籽的麻雀。那麻雀腾的一下飞得老高,又轻巧的落在树梢上望着那队人马远去的方向,不是很明白的歪了歪头。
梁国,敦弘。
“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下山来!非要折腾!非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师父!您就少说两句吧……他这还没醒呢。”
“还有你!你说你带着个这么丑的傻子干什么!那个肇临哪去了?怎么不见你寻他回来?”
“我没找到他……又听说这里出事了……”
“行了行了,前辈你就别再说岑欢妹妹了吧,这么吵对子峪也不好不是么?”
“还有你这个女娃娃……”
“咳,也别说我。”
姬子峪觉得耳边嘈嘈杂杂的十分吵闹,喉间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见一屋子的人正围着他吵闹不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喉咙却仿佛火烧一般疼痛。
秦易坐在他床边,安安静静的搅着碗里的药,见他睁开了眼睛,温声道:“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姬子峪睁着大眼睛摇了摇头,一群人见他醒了过来都围了过来。
白石黑着脸,将他的嘴掰开,道:“张嘴,啊——”
姬子峪:“……”
“嗯,喉咙肿了。”白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萧脉撮了一把脸。
岑欢挤在一边紧张的看着他,后面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模糊影子正在嘿嘿傻笑。
姬子峪一下子就清醒了,指着岑欢身后道:“他!他!你……”
白石从善如流的捏住他的手指,敷衍道:“啊,对,没事,这个是你师妹新养的,来,把手放下吧。”
姬子峪默默的将手重新塞回了被子里。
白石絮絮叨叨的抱怨:“在门外面叫你好几声不答应,一进来还以为你为情自尽了,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被子上地上都是血,你要吓死人啊?”
姬子峪将头扭到一边去,不肯说话。
白石一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再说几句。
“好了,他才醒,”秦易笑眯眯的推他道:“都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白石见人家也没有理自己的意思,直接负气甩袖离开了。
岑欢也垂头丧气的跟着出去了,她其实是回来找肇临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肇临如果回来了,不一定会去找她,但一定会先来找赢凛。可没想肇临竟然一直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