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 楚宁哪一个都不敢小瞧,即使李睿还只是个没满十六岁的萝莉,但论起心计来, 说不定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她会玩。
所以, 她说什么, 做什么, 楚宁都保持着一种且听、且看的心态。
李睿说完,沓老县尊却连连咳了好几声,缓过劲来后,却转了话语:“此等大事,自有朝廷诸公去cao持, 我等还是莫要多语。凤姑娘,你先前说,战争的目是为了不再战争,那老夫就考考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达到这个不再战争的目的?”
说完,沓老县尊环顾全场,见萧鸿飞、凤九卿与李睿都在凝眸思考,唯独楚宁盯着她搁在纸上的毛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萧鸿飞便有了答案:“依靠强大的军队,出众的将领,打垮敌人,让所有的敌人臣服。”
“萧将军,战争并不一定是指武力和杀戮。”凤九卿反驳道:“我们可以教他们知礼仪、懂廉耻、晓仁义,让他们明白,杀戮并不能解决事情。”
“我赞成萧将军的说法。”李睿却道:“如果不能让对方臣服,谁会听你讲礼仪?谁会与你讲仁义?仁与义,那是胜利者才拥有的东西。”
最后,沓老县尊将看向楚宁,问道:“楚昭义是何般看法?”
楚宁回过神,道:“嗯,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
“就这样?”萧鸿飞却不满意了:“楚昭义,你这句话,太敷衍了。”
“好吧,我有不敷衍的说法。”楚宁摊手道:“你们想听?”
四人同时点头,楚宁只好说道:“其实,我挺赞成凤姑娘的说法,战争并不一定就是指武力斗争。打个比方,两个小孩抢糖吃,其实也可以说是战争,两个商贾抢着赚钱,也可称作战争。大庆朝廷和鲜卑,中原农耕百姓和Cao原游牧百姓之间的战争,的确不能只靠武力和杀戮来解决。”
沓老县尊听得极为认真,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他却第一时间出声追问:“那该如何解决?”
“文明、武力、金钱、科技,缺一不可。”楚宁说着,见众人对科技一词显得有些陌生,于是解释道:“科技,就指工匠们制作各类器械的技术……”
沓老县尊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明白:“还请楚昭义继续。”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文明,文明可以强化武力,可以创造金钱,可以改进科技,甚至可以侵略我们的战争对手。”
但是,楚宁却知道,自己没能力去开宗立派,用思想文明来感染别人,别说是感染,就算是她现与这些人讲句男女平等,只怕都会被视为疯子怪物,毕竟嫡庶之别的规矩还摆在那里,男人跟男人都不平等,女人掺合进去,又能有个什么结果?
“武力可以保护自己,这个我们明白。”萧鸿飞说:“金钱可以供养军队,可以收买敌人……”
“不!能被金钱收卖的,都不是敌人!”楚宁说道:“金钱最重要的用处,是宏扬文明,是发展科技……是用来杀人于无形……”
说着,楚宁突然愣住,脑海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连忙抓起笔沾了沾墨汁,顺手拖过一张纸,也不顾笔毛分叉,迅速在纸上写道:
数学
经济学
金融学
物理学
化学
生物学
……
对!这是这样!!!
就算是现在没办法去发展物理和化学,就算现在没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就算现在没办法造出厉害的武器,但是——钱!本生就是比核武器更为恐怖的东西!
当钱遇上数学,就成了经济学和金融学;当钱遇上政治,就是政治经济学;当钱遇上战争,就是战争经济学!当钱遇上老百姓,就是市场经济学……
钱——是人类维持生存的成本与资源,是用来证明自己能力与成就的重要标准,它无处不在,可让权贵低头,可让众生俯首。
就比如,男女平等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直接把女人逼出来赚钱,有了经济来源就有了直起腰杆的底气,时间久了,大家都看到女人在外干活,都习以为常,自然就会萌生平等意识,还用得着去喊那几句遭人呸的口号?
想到这里,楚宁便想到黄县,黄县如今的粮价维持在五百文左右,一个普通壮丁的收入大概三百文左右,这就意味着,必须夫妻两个人同样有收入,才能养活一家老小五口人……
所以,在黄县,有女商人,有女将军,也有女小贩,更有相当多的妇人,在白家的工坊和谢云竹的衣庄里做工,谁都没觉得不妥,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女人抛头露面。特别是今年,因为卫民军扩编和蓬莱大道的修建,导致大量壮丁都无法回家耕种,而妇人们在霍蕴书的组织下,也有条不紊的按着时令完成了春种,这不但意味着黄县未来的劳动力得到改善,也意味着,黄县的妇人们已经开始独挡一面。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虽然没有低到辫子朝那么变/态,但总归来说还是限制颇多,如果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很少有人会让女人出门干体力活。
因此,楚宁认为,黄县能够变成现在的样子,白夙功不可没。
等等!
难道这都是白夙算计好的?
楚宁忍不住佩服起白夙来,这简直就是个天才——一个没有学过经济金融的人,却懂得利用钱财来左右人们的行为和思维,偏偏被左右的人还毫无查觉。
想到这里,楚宁便想到前世历史中几大强国的崛起,从罗马帝国到日不落帝国,基本上都是用一种相似的手段来完成帝国财富累积,而这种手段就是就是侵占领土,掠夺资源,奴役人口……
但是后来的白头鹰在崛起时,却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为何?就是因为白头鹰看到老虎国在向这些老牌帝国发动挑战时,接连遭遇了失败,被人从老虎教育成了汉斯猫。
于是,白头鹰明白,这种过时的暴力手段已经行不通,所以他们就研究出了新的手段。
而这个新的手段,就是经济与金融——说白了,就是钱。
“中原农耕百姓和Cao原游牧百姓之间的战争,现在还只是开始,而我们,却必须现在就进行选择。”
李睿听懂了楚宁的意思,沉声问道:“为何?”
“因为,因为盛世只会在灰烬里重生,所谓的中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楚宁心中念头闪现极快,语速也非常之快:“鲜卑与匈奴,如今或许只是为了粮食和人口而战争,但是,等他们侵占了中原城池,接触到中原文明之后,他们就会学到新的东西——权利。”
在楚宁前世的历史中,鲜卑人在占据北方部份城池土地之后,就开始迅速的汉化,从而影响了后来的隋唐盛世。
“所以,楚昭义的意思是,让我们现在就放弃大庆朝廷自立?”李睿说这话句话的时候,神色非常之平静,仿佛她并非当今皇族宗室之人,也并非是在说谋逆之语。
“不,我说的选择,是让选择毁灭,还是新生,与朝廷无关,与权利无关。”
萧鸿飞问:“怎么新生?”
“这是一个很慎重的问题,我也还没想明白。”楚宁却不再与萧鸿飞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告了声罪,亲自将萧鸿飞、李睿与沓老县尊送出了帐子。
转身回来,楚宁迫不及待的问凤九卿:“我爱财吗?”
“自然是爱财的。”自出征以来,楚宁到处收刮坑钱的事情,凤九卿最是清楚,但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你不吝财。”
在凤九卿看来,楚宁虽然坑了不少钱,但她所坑来的钱,基本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吃,她是与卫民军的将士一起吃;穿,大多数的时候,都穿的是卫民军的制式军服,便是白夙送她的锦衣华服,她也穿得极少。
“那我贪权吗?”楚宁又问。
这个问题,楚宁实在问得太直接了些,而且,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显得很虚伪。
但凤九卿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虚伪,她隐约觉得,这个一直在走神的女将军,似乎在思考一件极基严肃的事情,而她问的这个问题,显得极为关键。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不贪权的那一个。”
凤九卿回答得同样严肃慎重,依她所见,楚宁的确不贪权,也不争权,对待许多人和事的态度,基本都是采取合作态度,比如王逸,比如萧鸿飞,比如李睿……只要对方不主动打破合作规则和默契,她就会尽量给双方留下合作的余地。
听到凤九卿的回答,楚宁在心里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我慕色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她不但慕色,尤其倾慕白大当家的美色。
只有不爱财的人,才适合掌财;只有不贪权的人,才适合掌权——对这两点,楚宁向来认识深刻。
“卿姑娘,我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楚宁收敛心绪,与凤九卿对视道:“这件事情,或许有关于你一直在追求的‘仁与义’。”
凤九卿所追求的仁义,向来与楚宁行事不同道,此刻听楚宁这么说来,不禁反问:“你向来不是信奉利益至上么,怎么突然想起仁义来?”
“即使我信奉利益,但我也不是鲜卑那等杀人噬血的野蛮之辈啊。”楚宁苦笑道:“况且,仁义与利益,向来不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