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听说要打到蓟州城了,小子跟着船来这里讨生活。”项英避重就轻:“今天午后才下船,也不知该怎如何才能在此地落下根脚……”
“咦?”钱爷上下打量着项英,防备道:“小伙子,你看着也不像是贵人,怎么下午才到,晚上就可以出来瞎溜哒了?”
“是不是从医馆里偷跑出来的?”老张头面色一变,隐约有点嫌弃道:“难怪什么都不懂。”
“老张头,你这话就说错了,难道谁刚来就懂?”钱爷说了老张头一句,接着对项英说:“小伙子,吃完饭,你就回医馆去吧,别到处乱跑,免得被保卫司的差爷拿住。等你在医馆呆满三天,就有民务司的官爷过来带你去找活计。在这牧羊城,只要有活儿做,只要肯下效死力,日子好过着呢!像钱爷我,现在每隔十来天,都能吃上一大碗r_ou_,谁晓得两个月之前,还在鲜卑狗贼手底下嚼Cao根……”
这番话听下来,项英满面通红,他没好意思说,自己下午才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钱爷这颠七倒八的话,只能尴尬的指了指项枭:“小子是跟着我家家主过来的,所以没留在医馆。”
“原来如此!”老张头看了一眼衣饰华贵的项枭,又笑道:“贵人是准备去天上人间的吧?今儿天上人间开业,方才小老儿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可见着了好些贵人,听说天南海北的都有……”
“可不是!”钱爷笑道:“爷这阵子,可是托了这些贵人的福,每天都有卸不完的货,装不完的船……”
听两人如此说来,项枭以为这天上人间是些富贵人找乐子的地方,又听说这些人来自各地,顿时生出了满满兴致,朝向项英丢了个眼色,等项英问好路后,便带着部曲随着人流,来到了天上人间。
入目的是一片比那将军府还要气派的庄园,在夜/色笼罩下看不清具体有多大,但看前面那每隔几步就挂着的大红灯笼,也足够让人腿软了——项枭听见身旁围观的人在议论,说是足足挂满了八十八只。
在大红灯笼下,宽广的朱门大敞,门旁两边站着六位白衣小侍,门上挂着一块刻着‘天上人间’的匾额,门前门后则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不少衣着华丽的人,都踏着红毯,被小侍们迎进门。
项枭本以为这天上人间是座花楼,此刻见了这气派模样,顿觉不太像,心里踌躇半晌,还是端着步子走了过去。
“欢迎光临!”
甫一走到门口,才发现这六位小侍异常俊俏,同时拱手弯腰,齐齐见礼,非同寻常的架势震得项枭一愣。
“这……”
这种迎人的礼节虽没见过,但心里很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客人请进!”也不问来者何人,也不问为何而来,项枭竟直接就被迎了进去。
进得门来,入眼便是宽阔到几乎无法想像的厅堂,没有隔墙,只有圆形柱子支撑,而每根圆形柱上,都安置着灯台,上面奢侈的点着蜡烛,把整个空间都照得如同白昼。
厅堂左边放着一个长长的桌案,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余下各处,或是摆放着一些精巧的胡椅,或是放着雕花胡床供人闲聊。
而项枭几乎顾不上这些,因为他自入得门来,便被光可鉴人的地面惊住——老天爷!这地上整整齐齐铺着的,可都是陶片?不!是瓷……瓷片???
项枭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呆滞的项英,顿时失却了言语——果然不愧其名,天上人间,这怕是皇宫里头都没有的东西吧?
白夙在三楼招呼她的生意伙伴,楚宁自过来以后,便寻了个隐密角落借机休息,方才养了养神,便看见项枭带着人进来,楞头楞脑的呆在厅堂中央 ,好似几根被钉在那里的木头桩子。
给梁家两姐妹丢了个眼神,楚宁抿唇浅笑,随即迎了上去:“欢迎几位来到天上人间,请问是需要用餐,还是住宿?”
梁秋月开扭脸,简直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梁春花则幸灾乐祸:“看来这头肥羊,今天又要挨宰了。”
丢了一个白眼,梁秋月便听见项枭结巴着回答说:“先……先用餐……嗯,先吃饭。”
“好的!请这边坐。”楚宁将项枭带到桌前,引入座后,拿来餐牌,请他点餐。
而项枭一看餐牌,差点就当场跳了起来——他、妈的,这餐牌上,就没有哪道菜,低过一贯钱的价格。
一贯钱啊!足够四五个部下,一整个月的嚼谷!在这里,竟然他/妈的吃不上一道菜!
项枭的心都开始哆嗦了,他不认识楚宁,也不知道楚宁是在坑他,因为天上人间今天开业,实际上,所有食物都是自助任吃。
狠下心点了两道菜便宜的菜一壶酒,在楚宁殷殷俸劝之下,忍不住又加了一菜一汤,等上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向楚宁打听:“请教小娘子,这地上铺的,可都是瓷板?”
楚宁微怔,随即才明白,尽量忍住唇角笑意,正色回答:“回客人的话,我们当家管这叫‘地板砖’。”
毕竟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还没到晋唐时期,王公贵族流行使用精细的金银器或青铜制品,而一般劳苦大众则多用竹木器或陶器,白瓷目前只有楚宁手中有试验品,而市面上价格昂贵的青瓷瓶罐,表面效果确实还没这地板砖漂亮。
虽然,这地板砖不过才做出了前世四五成的效果,但不得不承认,未来的确不愁销路。
第128章
说是天上人开业晚宴, 实际上却一场产品交易展览会, 从地板砖到房屋设计建造, 从漆器桌椅到杯碗盘碟, 从菜品到酒水,甚至连场内侍者侍女所穿的衣饰, 全部都楚宁与白夙未来的主打产品。
因此,为了这场晚宴, 白夙与楚宁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而项枭的反应来看, 倒也不负两人厚望。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持着名邀请涵的人纷纷被侍者请上了三楼, 而没有邀请涵的人, 而如项枭一般的待遇,被留在一楼。
如此排场,让项枭等人好奇心大盛, 十分想知道三楼又是何般奢侈模样,隔三叉五的就跟楚宁套近乎, 打听三楼的情况。
楚宁随口透露出几句, 也不给他说个清楚, 引得项枭抓耳挠腮,若不是白天被教训了一顿,怕是直接便带人强闯了上去。
好在没过多时,三楼便传出了各种口音的说话声,又过了片刻, 便见许多衣人在侍者的引领下,笑颜逐开的步下楼来。
这些人或是衣饰华贵,或者气度过人,或是谈吐非凡,隔步围在白夙身边,边走边谈笑着。
有一位留着美须的中年人与白夙隔步同行,赞道:“我熊某人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自问有些见识,可今日,在这天上人间又涨了眼界,白当家果真年少有为!”
“熊守贤,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另外一个小老头笑道:“白当家何止是年少有为,简直天降奇才也!”
“两位前缪赞,这些年来,全赖诸前辈照拂,方才有今日之白夙。”白夙矜持的笑着步下楼来,招乎侍者端来酒杯和酒壶,亲自斟满数杯,敬道:“我等商贾以信义为念,诸位前辈的恩情,白夙铭记于心。这杯薄酒,夙,先饮为敬!”
等白夙饮完后,其余诸人方才举起杯来,然而,正要饮时,熊守贤突然惊声道:“这杯中所盛何酒,怎会如此清澈透亮?熊某人生来好酒,却是第一次见到此等酒……”
熊守贤还没说完,先前出声的小老头也连声惊呼:“白当家,这酒杯可是青瓷?缘何能烧制得如此细腻精致?老夫当年去琅琊王氏作客,却也未曾见得如此美物。”
“谷当家,您才瞧出这是青瓷?”另外一位稍微年轻些的华服男子接过话语,指了指不远处侍者正在往项枭桌上摆放的菜碟:“瞧见了没?那可是玉盘!”
谷当家上了年纪,站远了就看得不太清楚,走到桌旁仔细瞧了瞧,疑惑道:“这可不像是玉制,老夫瞧着,倒与那青瓷相似……只是,缘何为白色?”
“老丈好眼力!”楚宁正在旁边,笑着介绍道:“这些盘碟,正是白瓷。”
其实,严格说来,这些瓷器还算不上是白瓷。以楚宁前世白颜色的定义标准来说,氧化镁为标准白度百分之百,平常用的普通打印纸白度大概在百分之七八十,百姓常用的普通碗盘大约也是在这个白度,但楚宁现在烧制的瓷碟杯碗,大概只有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之间,偏灰色。
但不论如何,这些东西确实要比市面上普遍的土褐色漂亮高档太多。
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是商场之人,只将楚宁视作普通侍女,虽然没责怪她随便接话,但也没谁理她,只是围在白夙身边,问东问西问不停。
白夙看了楚宁一眼,心中稍作思索,便没将楚宁的身份表明,接过话语介绍道:“此酒名曰‘剑南烧春’,乃是我白氏酒坊新酿之酒。而这些白瓷杯碟,也是第一次烧制,故没来得及捎信给诸位前辈。”
事实上,这酒在东莱的几个天上人间分店都有售卖,但因定价太高,喝得起的人太少,因此这酒名还没有大肆传扬开来,而熊守贤和谷老丈等人都是白夙从别郡请来,都是第一次见到这酒。
“这酒、这杯、这碗碟……可都是好东西!”熊守贤慢饮杯中之酒,闭眼品味许久,随即环顾四周,沉声道:“瓷器我熊家可以不沾手,但这酒……我熊守贤今天就把话放这了,各位老少爷们可别跟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