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手里拿了两个馒头,脚步轻点地,飞上房梁,他自信这个时候除了花满楼的耳朵能听见他,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绝无人能发现他在屋上。
柳如媚说,张老六每天都要一碗安神药才能入睡。
陆小凤听见了碗底敲在桌子上的声音,张老六在喝药。
突然,碗碎了,还有一声闷哼。
陆小凤翻身跳下屋顶,跳入窗内。
碗碎在地上,药撒了一地,张老六也倒在地上。
安神药的味道很重,但陆小凤还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和花满楼身上的味道很像。
是阳春雪。
陆小凤很头疼,女人果然很麻烦,而且漂亮的女人最麻烦。
门外正站着花满楼和张子鸿、张无念,陆小凤更头疼了,他的麻烦也来了。
陆小凤道:“这个时候,我只能想到把严不救请过来。”
张子鸿先是愣住,突然冲进房内,跪在张老六身前,手指探到鼻翼下。
张老六死了。
张子鸿万万想不到,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一个也保护不了。
男人也会哭。
严不救不救治不了的人,也不救死人,他救不活死人。
严不救眼角的细纹是多年看惯生离死别的苍老痕迹,他道:“人都死了,你们还叫我来做什么,诵经超度吗?”
老实和尚也来了,他不吭声。
陆小凤走到张老六的尸体旁,掀开他的衣襟,从他的脖子上取下那块玉,握在手里一捏,再张开手掌,玉已经变成了玉粉。
真正的香寒玉比金石还硬。
陆小凤道:“与其跪在这里哭,倒不如去找出这个偷换了香寒玉的人。”
陆小凤觉得自己想错了,幼年时的的花满楼有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眼,张子鸿很像他,但是张子鸿这个人一点也不像花满楼。
花满楼要坚强得多,甚至花满楼从未求过他帮忙。
这时候,陆小凤知道他要找一个人。
他走向门口,花满楼也在那,他又握住花满楼的手臂,与先前不同,很轻,也很快松手了。
他道:“野郎中,照顾好花满楼。”
陆小凤就消失在月中了。
柔是河堤的柳,柳是柳如媚的柳。
陆小凤道:“既然要杀人,何必这么麻烦。”
柳如媚正描着眉,她的眉已经长得好看,她道:“杀人?张老六?”
陆小凤道:“你果然很聪明,不光去了解花满楼还了解了我。”
柳如媚道:“只能怪花满楼和陆小凤一样都喜欢管闲事,刚好你们都可以为了朋友不顾一切。”
陆小凤道:“女人太聪明果然不是一件好事,只好请柳姑娘走一趟了。”
陆小凤两根手指像是风,封住了她的x_u_e道。
所有人都坐在大厅。他们都是主人请来的客人,现在主人死了。
陆小凤解开柳如媚,柳如媚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
柳如媚毕竟是红尘出身,芊芊玉手一伸,道:“陆小凤,扶我起来。”
陆小凤道:“柳姑娘还是自己起来吧。”
柳如媚也不生气,笑道:“臭混蛋,还不扶人家起来。”
陆小凤伸出一只手,捏着柳如媚的手腕,往上一拉。柳如媚一起身,往前一倾,险些倒在陆小凤身上。
老实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道:“陆小凤越来越不老实了。”
陆小凤走到大厅中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无论凶手是谁,陆小凤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但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不如先回去休息。”
突然有人道:“你凭什么说能找到凶手。”
“说不定凶手就是你。”
鹰眼老七的铁拳头锤在桌子上,那个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洞,他道:“我鹰眼老七虽然是个粗人,但至少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果陆小凤是凶手,又何必要再回来。”
木道人道:“陆小凤绝对不是会下毒害人的。”
陆小凤的运气总是很好,他不但能交到朋友,而且朋友还很多。他的眼神慢慢就看到了花满楼,花满楼就静静坐在那里。
花满楼了解陆小凤,光想到这一点,陆小凤就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张子鸿站起身,道:“就请各位先去客房休息吧。”
张子鸿走的时候像是想要对陆小凤说什么,却又作罢。
陆小凤道:“花兄对张子鸿说了什么?”
花满楼轻笑,那笑和以前一样,他道:“我只是告诉他,下毒手的人一定还在这里。而陆小凤一定会找出凶手。”
陆小凤道:“可是陆小凤并不喜欢惹麻烦,就像当初不想交张子鸿这个朋友一样。”
花满楼道:“陆小凤从来不自找麻烦,只有笨蛋才会自找麻烦,陆小凤是个聪明人。所以总是麻烦找上陆小凤,恰好陆小凤又是个心肠不坏的人。”
陆小凤问道:“心肠不坏就一定会帮忙吗?”
花满楼笑得更开心,他道:“一定会,因为陆小凤是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的笑忽然凝住,他道:“花兄真的了解我吗?”
陆小凤发现他不一样了,就在今天,看到花满楼躺在他身边。他懂了。
花满楼实在太好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他的小楼永远不会关门,任何人有困难的人都可以到他的小楼去,只要有人开口了,花满楼一定会笑着答应帮助他。永远不会有人想起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日出,看不见花开花落,看不见人们脸上最狰狞恐怖的表情,也看不见良善的人才有的最真诚的笑。可是花满楼都知道,他聪明过人,他很清楚的能分辨善意和危险。
他总是笑着,绝对不会生气,陆小凤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在笑。
他是个瞎子,眸子里却装满了花装满了星辰装满了木叶清香。
陆小凤明白了,他喜欢花满楼说话时始终带着笑,喜欢花满楼在小楼里打理花Cao时如痴如醉的模样,喜欢花满楼在他身边不吵不闹静静坐着,只要回头就能看到花满楼,就好了。
很久,花满楼才开口,他道:“陆小凤了解花满楼吗?”
“陆小凤,你想把我晾在这里多久,人都走了,还看什么。”柳如媚伸手用手肘戳中陆小凤的腰,她笑道,“原来是这样,陆小凤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陆小凤道:“柳姑娘,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当众指认你是凶手。”
柳如媚道:“你本来就知道毒不是我下的。”
陆小凤道:“柳姑娘果然聪明。”
柳如媚道:“我的确不是什么方清风的女儿。”
陆小凤道:“张老六也不是黄玉龙。”
柳如媚往前靠近,道:“对,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走了几步,离柳如媚远了一丈,道:“剩下的就要听柳姑娘说了?”
柳如媚眼波流动,笑道:“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六月初三那天,我正在房里梳妆,突然有一个蒙面人闯了进来,拿着一箱的金银珠宝要我照着他的话做。”
陆小凤道:“女人的谎话听过几次就会知道,分辨谎话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句都不要信。”
柳如媚道:“陆小凤,你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其实是我的两个客人,我偷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
二十年前,黄龙帮横行江湖,敛财无数,可是没有人知道黄玉龙究竟藏了多少财宝,也没有人知道财宝究竟藏在了哪里。
陆小凤道:“所以张老六不光出身黄龙帮,而且是黄玉龙的亲信,而戒指就是藏宝地的钥匙。”
柳如媚道:“我猜那两个人也是黄玉龙的手下,他们偷了黄玉龙的戒指,却发现戒指有两个,少了一个都打不开藏宝地。”
陆小凤道:“所以那两个人一定也还在这里,而且他们一定会去张老六的尸体上找戒指,或者,去他的房里找。”
七月初二,孟河河岸。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人畜无害的模样并没有引起路人的同情。但是她遇到了这个世界最好的人。
花满楼笑着问她道:“姑娘,没事吧。”
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姑娘脸微红,道:“公子是叫花满楼吗?”
花满楼笑道:“是,姑娘呢?”
她道:“我,我叫小九,这个,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护身符,送给公子好不好,就……当做是谢礼。”
花满楼收下了。
孟河岸边灯火璀璨,陆小凤就在人群之后,他从远处只能看见一个姑娘对着花满楼笑。
陆小凤突然想起那天,他道:“花满楼也没有中阳春雪的毒。”
柳如媚道:“陆小凤一定不知道,中了阳春雪的人,身上的香味就是药本身的味道。你可以去问问花满楼,身上是不是带着一个绣了鸳鸯的护身符,拆开来看看,里面的药就是阳春雪。我虽然骗了你,却没有害人。”
陆小凤道:“我也很好奇像阳春雪这种只在书中有的毒药,你是从哪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