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弹孔打穿的玻璃上似结了一张巨大蜘蛛网,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许墨坐在地上,靠着墙,冷风从碎掉的窗户里偷跑进来,让血液流过的地方泛起寒凉。可他偏偏地微微眯着眼,眼睫毛投下的y-in影里,望着窗外,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一片被雨淋s-hi的麦浪。就像《小王子》书中的那样,金色的麦浪,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爱人。
“可我没有金色的头发。”许墨居然在电话里提到了他的《小王子》,似乎是觉得他的心情介于哀伤与愉悦的琴声间摇摆,他不介意多陪他说说话。
《小王子》里,小狐狸对小王子说过:你有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果然许墨笑了笑,心情听上去愉快了些:“嗯,是我说得不好。那么……你有深蓝色的眼睛,海,是深蓝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上海浪翻涌时的声音……”
被他认真重复一遍的语气逗笑了,李泽言看着窗外,玻璃上的自己眉梢间都带着笑意,可还是故意地去挑刺:“许大教授,你似乎少说了中间一句。”
“没有啊。”他暗紫色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海浪:“因为……”
“你已经驯服我了。”
手机关机后,他拔下小小的电话卡放在心口处,将手机扔到一边。屋子里只剩下他的喘息声,门外似乎又响起了皮鞋踏过的脚步声。
腹部被窗外子弹s_h_è 中的伤口还在流血,那水滴声就是血液滴到地面上的回响,就像舞台落幕的绝唱。
而手心里被窗户的碎玻璃c-h-a进去的伤口,他已经将玻璃渣子取出,不过一边接电话一边处理伤口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苦笑,自己还是太贪心,流血时还想着从爱人身上汲取安慰——哪怕最后的勇气挥霍掉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胃里翻涌着的恶心,血从嘴边落下,粘腻,s-hi沉,比噩梦还要叫人难受百倍。
钥匙转动把门打开,金发的法国人走了进来。一只手枪的枪口已经对上了他的太阳x_u_e。
“Ares,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
他捂着伤口,血从指间渗透,明明站起来时枪口已经举不稳了,他的眼神依旧如豺狼。
法国人身后的保镖们一翁而上,掀翻了许墨的手枪,他被迫被人按下,趴在地上,额头抵着铺满灰尘的地板。
骨骼被撕扯的疼痛,从血r_ou_之躯上升的深入灵魂的屈辱。
可是法国人抓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抬头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却还是清亮的,看着法国人英俊的脸,就像看着一坨烂r_ou_。
比嘴里充斥着的血腥,更叫人恶心。
他甚至轻笑了出来,让那人明显一愣——明明跪倒在地的人是他,他还是一样的高傲优雅,就像组织培养皿里的黑天鹅。拥有高贵的血脉,即便下跪也不能改变他有睥睨众生的资本。
“从战神走到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许墨没说话,等到再次被枪柄重力敲击后脑勺时,晕过去的时候,他想的还是
——幸好,这次的噩梦里,倒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第十八章 知晓
接下来的三天里,李泽言都没收到过许墨的电话。他原先觉得兴许是太忙,后来也试着打回去,可接到的都是国际长途的忙音。
终于在周末前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他靠着柔软的坐垫养神时,突然想起,这个周末许墨不能陪他出去了,他人还在国外。自己怎么会忙得连这都不记得了?李泽言下意识地去滑开手机触屏,里面的壁纸已经换成了那天他在车里偷拍下来的许墨的睡颜。
轻轻触碰,里面是机械传来的热量,并不是他曾抚过那人脸庞时,如雪花从指尖融化的温暖。
打开通话记录,翻了一页又一页,在最后一栏,设置了特殊标记的颜色下,是他和许墨的最后一次通话,计时十三分钟零七秒,来自三天前的中午十二点五十二。点击进去拨通,忙音后还是最熟悉的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手握成拳头锤在桌子上,把手机推到一边,这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他遵守了和许墨的约定,自己开车去接悠然回去,而且是赶在黑夜之前。
“买这么多零食……你真不怕吃胖?”李泽言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占据视野的一大个塑料袋,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零食和一些盒子。
悠然把袋子往里隔了一些,坐回前面的时候,还不忘做了个鬼脸:“你管我?况且,我又不是只买了零食,还有些新的面膜呢……咦,还多了个盒子……”
“连自己买的东西都不记得,还不算是笨蛋吗?”话虽如此,他的眉眼却柔和了许多。
“喂——”
这种小小的口角对于两人都是家常便饭了,最后的结局总是一人安静开车,一人假装置气去看外面的风景。今天也是如此,不过在路过恋语大学的时候,看到了许墨的研究所,她还是喃喃出声:“也不知道许墨多久才回来……”
李泽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墨……许墨他也没联系你吗?”
“嗯……对啦,我想起上次在研究所借了张光盘,我正好去还,顺便问问里面的人许墨好久回来吧!”她突然想到了这个绝佳的理由,敲敲车窗,车子在门口停下,悠然下了车,有点意外的是,李泽言也跟着下了车。
“走吧。”他看上去还是板着一张扑克脸,可是脚步的急切感比她还强。
只是……
“许墨不是研究所要求去的吗?!”
助理是个清秀羞涩的少年,被这位风一般的女制作人的嗓门吓个不轻:“是、是……是的,许、许教授他是向所里请的假,大概请了三个月吧,说是有件急事要处理……”
天哪,制作人小姐身边那个人看上去好可怕!有黑气缠绕啊啊啊啊!
重回车上的时候,悠然还在嘀咕:“许墨居然没对我说实话,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啪。”李泽言的车钥匙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没说话。眉宇间的压抑沉重却把她吓了一跳:“李泽言?”
他系上安全带,看了眼天空,淡淡地一句:“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家。”
就算是欺骗,他也会遵守和他的约定的。
然而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大床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失眠了。
睡不着。
以前不觉得这张床有那么大,空荡荡地,足足一半的位置是微冷的。大概是拥有某种期待后,期待着每天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会照耀到那人熟睡的脸庞,就像手机里那张照片一样,安静,祥和,似乎留住了旧时光。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r_ou_麻了?
坐起来试着翻了翻那本《小王子》,找到了那句许墨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他把书搁在膝盖上闭着眼,想象着他或许也会像这样抱着书躺在床上,这么多天的疲惫最后也没能带来睡意……许墨为什么会骗自己,还有悠然呢……
心情烦躁至极,他皱着眉去拨打另一个电话:“魏谦?是我,李泽言……你没做梦,要是再说这种梦话你下下个月的奖金也没了……现在去帮我查找一个号码的通话地址。”
把那个特殊标记的号码发给魏谦后,他就接到了另一个标记过的电话:“有什么事?零食吃太多睡不着了吗?”
“呜……李、李泽言,你快过来呜唔……”电话里那个向来字典里没有唐突的女孩竟然在哭泣,听着让人心揪紧了。
“我马上过来,你怎么了?”
“呜呜呜……许、许墨他……”
心不仅是揪紧了,还发出了疼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话时有多局促:“许墨怎么了?!”
“别哭,电话给我,还是我来说吧。”另一个熟悉的声线响起,是幼时就认识的白起,他的声音安抚女孩时很温柔,对着他却比平时还要凝重许多,郑重其事地开了口:“许墨出事了。”
这是第几天了?
许墨不知道。这个屋子里没有天窗和门,一丝自然光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烛台上燃烧着的白色蜡烛,蜡滴从烛心处缓缓落下,在底部又重新形成了凝固的蜡。
被血打s-hi的刘海垂落,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身体被绳索锁住,动不了手。他抬眼,唯一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不是心跳——大约是在上一轮的殴打前,耳朵被一拳擦过,带来了短暂的耳鸣。晕过去后再醒过来,就连耳朵的听力也不敏感了。
视觉和味觉不敏感后,听觉也要离他而去了吗?
所以通过挡住大部分世界的头发里,许墨可以看到对面墙角的一张小小蜘蛛网。网上的一只小虫原本在网上溜达几圈,结果被蛛网束缚,那只黑色的小蜘蛛慢慢从单丝里爬过去,它的动作慢条斯理,和坐在另一头的法国男人类似。但对着猎物,却还是掠夺者的模样。蜘蛛终于向他的美餐前行,那人也端着烛台走了过来。法国人喜欢的香水像是烟灰泡在了腐朽木头的过夜水里,油腻的金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可他连转头都做不到。
他一开口,就像毒蛇吐出的唾液。
“瞧瞧,兄弟,你像个普通人那样流汗下来。”法国人点着一支烟,是古巴特产的雪茄。他轻蔑地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用手去挑起他下巴:“知道人类和神死去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