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死后,他们的灵魂还有归处;而一个神死了,那将是踏入永远的虚无。”
充血的大脑里一时闪过了许多场景,他想了很久才发现法国人这段是电影《诸神之怒》的台词。那部电影讲的是有关古希腊神话的故事,而那句台词是冥王哈迪斯对着他的兄弟诸神之王宙斯说过的话。人类不将再信仰真神,神就会失去神力,而失去神力的后果将是神的死亡。剧中为了不会死亡,哈迪斯背叛了宙斯,向魔神投降,又囚禁了宙斯这样对他说话。
“宙斯只宠爱人类,他不爱他的兄弟。你说是吗?”法国人慢悠悠地开口,似乎另有所指。
许墨知道他在暗指什么,他被疼痛麻痹了的脸上扬起一个破碎的笑容,眼神里是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我没有兄弟……我只爱一个人,并非所有的人类。”
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本已受伤的腹部上,原本长出血痂的伤口又再度裂开。这不仅是撞击造成的肿胀,还是伤口撕裂般的痛苦。许墨被疼痛刺激得睁大眼,身体里翻涌的恶心无力,然而胃里空荡荡的,喉咙里被异物堵塞,最后没忍住,吐出来的是一摊发黑的鲜血。
今天的,又开始了吗?
法国人拍了拍手,较暗的屋子里有人端来了一个银盆。含银的冷水悉数从他身上浇下,凉得刺骨又加上水滑过没有愈合的新旧伤口,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脚底多了一大滩血水。抬头时,墙角的蜘蛛已经饱餐一顿,只留了一个虫子的硬壳粘在网上,轻飘飘的,被风带回地上,没入尘埃里。
人的生命,到最后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可这个人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注s_h_è 器里的营养液悉数打入身体,无法移动的身体根本无法拒绝。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被人解开了绳索,身体无力的滑落在地上。接下来是新一轮的殴打,全世界的殴打没有国籍和语言差异的不同,所造成的痛苦也一点都不会少。
“Ares,哈哈哈!你现在就是一个背叛了诸神的普通人!装什么清高!”
胸口还是腰背,被马丁靴狠狠踢了几脚,可许墨除了闷哼以外,没有一点求饶。
“你不想和我说吗?听说一向清高的你喜欢男人,啧啧,还真是稀奇啊。”
“让我猜猜……你是下面那个还是上面那个?哈哈哈哈,终于露出一点表情了吧?别这么冷冰冰地看着我啊,莫非……你们还没做过?”
许墨撑开的手握紧了拳头,那些手下收到了法国上司的眼色,几个人伸手扳开了他的手指——那原本是一双神才会拥有的手,手指纤长,骨骼形状优美,常年拿着手术刀都虎口处是薄薄的茧子。如今这层茧子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充血泛红,发炎微肿。
马丁靴的主人一脚踩在他的手上,都说十指连心,这种疼和屈辱来得比什么都更让人清醒,许墨忽然听见了,机器运转的声音,不是错觉。
费力抬眼,在他的前面,法国人对着前方比出胜利的笑容和姿势,他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果然,他看见了,那是……
“来吧,我们的Ares,对着镜头笑一个,毕竟明天你就真的要被处决了。对着我们的queen和你的情人,笑一个吧。”
扭曲的镜头里是他震惊的脸,下一秒他闭上了眼睛,嘴唇嗫嚅着两个字。
自己不想被他看到这副模样,终究是隐瞒不住……
那摄像头里的人,头一次眼角有了s-hi润。
这段录屏结束。悠然家里,死一般的沉静。
“这些人将录像藏在了悠然出去带回来的盒子里,出于好奇她才打开一看,没想到会是这样……”就算参与了许多恐怖组织救援的白起,也忍不住被刚才看到的许墨的样子看得触目惊心。“他确实私下找过我,喊我这几天要保护你们,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李泽言?你有在听吗?”
从视频开始,李泽言就没说过一句话。他的表情似乎凝固了,要不是他握成拳头的手在发抖,他甚至以为,他自己被时间暂停了。
那只小猫被屋里的压抑气氛吓得不轻——因为许墨搬家太忙,小猫被暂时留在了有人家里养着,它咪呜了一声,却没人搭理他。
“李泽言……”
早已经哭红了眼睛的悠然喊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陌生的李泽言,让她觉得很害怕。他还是一言不发,最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去找他。”
心口在滴血,疼痛没了知觉。
“他在喊我。”
最后那个口型,就是他的名字:泽言……
手机里传来的消息,魏谦查到了,地址是阿联酋阿布扎比。
他捏紧了手机,青经鼓起。
墨墨,别怕,你要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第十九章 陨灭
冷,好冷。
等到许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不,不仅是沉重,还有寒冷。寒气侵入五脏六腑,每一寸血液,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冷和痛。
睁开眼睛,感觉到就连眼睫毛都结上了一层冰晶。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被腹部和头传来的疼痛刺激得再度感受到晕厥。原来伤口还在,但是因为极冷的环境下,寒气短暂抑制了伤口对痛觉的反应。
这里是?
自己不知何时身处这巨大的冰室里,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病号服。但是伤口上既没有上药也没有绷带,裸露在外薄薄的皮肤上可以看到泛紫的血管。扶着冰冷的墙壁将视线聚焦,这里一排排的冰柜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
许墨微怔,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都不算陌生——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各种人体器官,顶上透着隐隐约约的光。那些眼睛鼻子耳朵……都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就像被时间永远定格在被切割下来的那一刻。
“很美是吧?这些都是组织这么多年的珍贵收藏。”
从冰柜的后面走出来的人敲着手杖,他穿着白色的除菌服,带着口罩。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只在手腕处遗留了一片枯瘦的褶子,足以显示他的年老。他转过身,如鹰隼的眼睛看着许墨:“Ares,又见面了。看来你还是没办法活着出去啊,真是可惜。”
说是可惜,语调在最后却拐了个弯儿,轻微上挑,带着十足十的戏弄。
“这些都是,evoler的人体器官?”许墨皱眉,手指想要弯曲却又因为寒意而僵硬得无法动弹。看着首领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色口罩的遮挡下,看不出他是否在笑。但是若笑意会融入恶毒的眼神里,那么,那样的恶毒眼神在他的身上流连时,毫无掩饰的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沙哑残酷的声音回荡在几近封闭的冰室里。
“Ares,身为我们最优秀的evoler之一,以及最杰出的科研工作者……你的身体器官,一定比这些残次品更美,不是么?”
冰冷刺骨。
原来是这样……“解剖我么,可真符合组织的作风。我是否该说声荣幸?”不知是不是低温带来的错觉,许墨居然为了这个荒诞不经的提议笑了出来。都说在极寒里,身体到了最后的生死攸关,就会感受到温暖的错觉。所以冻死的人脸上,常常挂着温暖的微笑。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被人们在街上发现的时候,她的脸上也带着幸福的笑容——那不仅是在梦境里看到了最爱的亲人和向往的一切才感受到了温暖幸福,哪怕就算是许墨,也愿相信是后者。
梦境都是美好的,如果梦里有那个人,他也愿意一直睡过去,不再醒来。
当然,除了噩梦。
“既然你不愿让queen上手术台,也不愿你的情人受难,那么,就拿你来抵债吧。”衣袖下的名贵手表上指向了某个特殊时刻,身后的冰室大门缓缓打开,陆续走进来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还有持着枪械的黑衣人。为首的那个狂热的科学家教徒,眼镜的表层反s_h_è 着不明的光:“Ares大人,请吧。”
他还不忘用上敬语,哪怕心底毫无敬意可言。
这里是露天的圆形广场,远处是雪白的清真寺。
阿联酋的天似乎是永远的一尘不变的湛蓝,他抬头,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天蓝,不如海蓝,更不如所爱之人的瞳孔。
真是糟糕啊,为什么我看到的一切,一切都不像你。
在这种富裕者的天堂,像这样的广场并不算少见。值钱的不是广场,而是广场下的土地里埋藏着的丰富的石油资源。在这上面用玉石搭建的广场,倒是很符合身份了。
早已驱散了多余的人群,本不该暴露在太阳下的人,如今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但是大家都兴致勃勃,打着为科学献身的名义,今天这里将要举行一场处决叛徒的仪式。
太多的组织里的人好奇,这个背叛的年轻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了。战神之名如雷贯耳,他的一切却像阳光下的玉柱投下的y-in影,被遮蔽掩盖。
眼下他出现在诸人的视野里,真的如同高贵的神明降临。
……哪怕他身上有不加掩饰的伤口,苍白虚弱和疲态,暗紫色的眼睛里毫无温度。他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可笑,他本来就不配拥有阳光。
身体被寒冷和麻药麻痹,自己根本没有控制的权利。哪怕大脑的evol再强大,也无法匹敌身体的弱态。阳光此时像极了手术台上的激光,带着皮肤被灼烧的疼痛。自己就像快要溺死在沙滩上的鱼,毫无知觉地,他躺下的那一刻,看到反光的手术刀时,他轻轻叫出那个在心里千回百转的名字。
“泽言……”
天空一下子被乌云遮掩,耳边传来了惊呼和……直升机的螺旋桨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