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无法证实。他的四个同伙已经失去战斗力,后续处理交给你。我可以保征这十五天内,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近你的电台。”
白玉堂沉吟着,眼角眉梢渐渐充满峻厉之色。片刻,抬起眼来凝视着展昭,寒冷的目光中透出暖意:
“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尊重你。”他猛然站起身,握住展昭的双肩,“猫儿,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展昭微笑:
“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他伸出手,按上白玉堂的心口,“玉堂,我不是一个容易死的人。”
俄罗斯边境白家的别墅里,白玉堂手持短刀盯着躺在壁炉前的白禄,眸中严霜凛冽。
全然不顾白禄哀求的眼神,一手掐起面皮,冰凉的刀刃削过,血光四溅。白玉堂看一眼手中片下的皮r_ou_,冷笑道:
“果然是贴上去的假货。”
顺手扔掉,甩甩手指上的血滴,白玉堂面无表情地下令:“连那四个人一起押下去问口供。方法不限。”
太阳渐渐偏西,地下靶场的大门被敲响。手下来报告,五个人已经死了两个。
“说了么?”白玉堂冷眼一睨,手中自顾推上弹夹,修长手指稳勾扳机,凭感觉一指,一枪中的。
“三个活着的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咬断舌头死了,另一个死前昏迷不醒时,说了句日本话。”
白玉堂眼睛一亮,指底轻响,合上柯尔特M1917左轮保险,把枪甩到台面上。
“他用日本话说了什么?”
“他说,特高课。”
白玉堂瞳仁里泛起冰瀑般碴枒的冷意,转瞬间又变成嘲讽。
“日本人果然看得起我白家!白爷若是不回拜,还真是对不起他们!”
又有敲门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衣的手下胆怯地进来,垂手侍立。白玉堂清冽桃花眸向来人一扫,顿时危险地半眯起来。
“我让你跟着他,结果还是跟丢了?”
来人大气也不敢喘,硬着脊背承受白玉堂的目光。白玉堂缓步走到他身边,忽然露出牙齿温和地一笑,这笑容却把来人吓得几乎后退了半步。
“要跟踪他,确实难为你了。”白玉堂拍拍手下肩膀,“去给大爷发报,我要回国。”
长春关东军部的灰色高墙内吹不进春风,日夜弥漫着森森寒气。
高大的拱顶走廊里回荡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青木贤二走向长廊深处的禁闭室,雪青灯光下,腰间的武士刀沉重狰狞。
打发走开门的看守,青木向门里看去,y-in暗潮冷的室内,蜷曲在行军床上的人强撑着抬起头,单薄军毯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整个人已经脱了形,两道上挑的清秀眼尾使眼睛大得近于空洞。
自从展昭越狱,东条智化就以足以判死的渎职罪被关押起来,同时接受内部排谍审查。名为审查,实为变相刑讯。虽然智化咬定清白一无所招,心中却明白即使如此,自己也依然生死难料。
隔离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青木贤二。
这意味着,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在门槛外静默站立的青木,较从前愈加瘦削冷酷。望着决定自己生杀予夺的上司,智化眼神依然谦谨恭顺,甚至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挣扎着爬起,摇摇欲坠地立正,像从前一样等待青木发话。
青木面部线条如铁,一言不发。
智化见状,心中明白了几分,吃力地一下下挪动脚步,来到他面前。
“属下失职,早就应当尽忠。”智化俯下身,认真地半鞠一躬,抬起头,眼中是破碎决绝的狂热。
“倘若属下体力不支,请青木君为属下介错!”
寒光一闪,青木腰间的武士刀被智化用尽全力拔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对准腹部切下。
青木戴着白手套的手猛地抓住智化青筋暴起的手腕,智化全身力量本来都倾注在刀上,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一带,身体失去平衡,向旁栽去。
青木俯身伸手,在他摔到潮冷的水泥地上之前架住他的胸肋。
智化在青木臂弯里喘息着,满眼难以置信的神情。
哈尔滨的太平桥一带是商业区,不仅店铺栉比,也不缺茶楼饭馆。常有说书唱戏的在此谋求生计,倒是有几分热闹景象。
只是人人知道,这份热闹只不过是粉饰的太平。伪军盘剥良善已经是家常便饭,再加上日本宪兵、**肆意抓人,特高课的暗探更像空气中蔓延的病毒,不知何时就会漫进家门,带来灭顶之灾。稍有言行不慎,就会被当作“思想犯”抓进遍布各地的矫正院。
尤其是最近几天,常有人被日本军警以“抓浮浪”的名义强行带走,然后就再无音讯。
未到掌灯,清茗茶楼前早已张贴好当红男旦明凤华的戏单,他今晚的“打金枝”是初露,座位占到八成。还有人陆续进来。不过最好的位置还是空着。
人人都知道,伪满银行的徐恩培副行长最近正热捧明凤华,场场不落。茶楼为此大赚一笔,天天留位。
天色渐暗,一辆豪华汽车耀武扬威地开来,满面油光的徐恩培地迈下车,前呼后拥地走上台阶,被迎进门里。
路灯把黄晕的光辉投s_h_è 在冰糖石子路上,从街的那边信步走来一个灰衣人,悠闲地进了茶楼。
在他身后,一队散开的伪军悄悄掩过茶楼前的街道,隐藏进建筑的y-in影,等待着。
灰衣人身材不高,眼神极利。衣着不张扬,质地却非常考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慑人气派。进门也不等招呼,径自找个地方坐下。能来得起清茗茶楼的人非权即贵,伙计都练就了一双毒眼,看这位来头不小,急忙伺候手巾茶点,招呼得极为殷勤。
锣鼓点一响,满身霞光玉彩的明凤华亮相开唱,凤目流盼,一嗔一怒都含情。但是这灰衣人并没有往明凤华身上看,目光看似随意地转了几圈,缓缓落到小戏台的斜对面定住。
那里有个端庄雅静的青年正在品茶看戏。几乎是在灰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同时,他也从容地转过脸来,一袭明蓝长衫,衬得眼中笑意格外干净润泽。茶楼内琴鸣锣响,灯光迷离,烟雾缭绕,热闹得不堪,却更显出他一身清爽之气,令人无端想起江南的流水脉脉,月景融融。
“襄阳,好久不见。”唇语无声。
赵珏把目光投向舞台,饶有兴致地欣赏明凤华唱念宛转。看到精彩处,禁不住手指轻叩桌面,击节而和。
蓝衫青年的脸仍然向着舞台,眼角余光却把赵珏的手指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摩尔斯电码。
“御猫,两分钟后行动。完毕。”
展昭低头看了看手表,开始倒数。
台上的明凤华正开口唱道:“回想起安禄山起反意,要夺万岁锦社稷,多亏了李太白,搬来了郭子仪,才斩来安禄山贼的首级,扫平了安史乱保定唐基……”眼神向徐恩培一挑,漾出千般风情。
尾音尚在萦绕,展昭已经数到最后一秒。
胡琴拉响过门,随之扬起的还有一线厉光。一把飞刀顺着人缝c-h-a过,直直钉在徐恩培后肩。惨叫声血淋淋地泼进耳鼓,保镖们纷纷拔枪,一阵s_ao动,桌翻椅倒,人们争先恐后向门口挤去,明凤华早已吓得钻回后台,不敢出来。
赵珏从人群中纵身而起,脚掌踏过倒下的茶桌,几步跳到台上,在怀中拔出手枪,向天连发,震住人群。外面伪军听到茶楼里枪响,迅速集结,破门而入,端枪瞄准。
赵珏见茶楼门已被封,高声断喝道:“有乱党行刺徐行长,给我拿下!”
蓝衫青年在慌乱的人群中镇定自若地向后退去,渐渐退到后台边上,仿佛是一不小心碰动一把倾斜的椅子,立刻引起了伪军和保镖的注意。
“就是他!”一个保镖高声喊道。蓝衫青年一怔,迅速扑进后台,有个保镖掏枪要s_h_è ,赵珏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这是要犯,留下活口!”手枪一挥,“皇协军弟兄们!给我上!”
“是!队长!”伪军们杂乱答应着,跟着赵珏风似的卷进后台,一阵乒乓响动后,从后门追了出去。
月黑风高,展昭在小巷中穿行,赵珏紧跟不放,两人渐渐甩开了后面的伪军。转过一个拐角,展昭略一放慢脚步,赵珏扑上来拖住展昭,扭打在一起。
搏斗在任何人来看都是凶猛异常,展昭却始终沉默无声。
赵珏终于意识到不对,眉头紧锁,低声问道:“你的嗓子?”
“没事。”展昭唇语,同时重重一拳捣向赵珏软肋,赵珏疼得身体一弓,咬牙顺势低头沉肩横撞,正撞上展昭胸膛。
展昭竟然出乎意料地猛吸口气,向后退了半步,肩胛一抖。赵珏吃了一惊,顺势把他按在墙上,拔出匕首抵住喉咙,凶神恶煞似地贴上来,却是悄声问道:“伤要是没好,任务可以中止。莫误大事。”
展昭看他一眼,清澈黑眸里的目光雪亮而意味深长。
赵珏犹疑地望着展昭,像是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够承担即将到来的一切。
远处已经响起伪军杂乱的脚步声,展昭眼神电光般一闪,瞬间让开赵珏刀锋,身体从旁斜逸出去,趁赵珏一怔,回肘猛击,速度之快,完全超出赵珏的反应时间。赵珏猝不及防被展昭一击得手,只觉后心发闷,嗓间一甜。一口气噎在胸中,心却不由得放下了。
就算伤势未痊,他也是展昭。
赵珏在心里苦笑一下,耳中却听见伪军拉枪栓的声音。来不及多想,脚下使劲,重又扑去,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把展昭撞到墙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伪军的s_h_è 击方向,向展昭使个眼色,狠狠一个过肩摔,把他掼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