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是给李君澜去信的第二天种上的,夜里洛笙睡不着同他说话聊天,他一时好奇问及洛笙的身世,洛笙便枕在他肩上断断续续的跟他讲,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不堪,反倒是透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洛笙并不是被父母遗弃的,恰恰相反,他记忆中的双亲非常温柔�c-h-a��,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他只记得院子里有一棵高高的槐花树,母亲会做好吃的槐花糕给他吃,父亲会把他扛在肩头让他去摘一串一串的槐花,后来天灾肆虐,十里八乡没有一处村镇能逃脱厄运,乱境之中他与双亲失散,被游历在外的万花弟子救起带回了万花谷。
他虽入谷却没有正八经的拜过师父,他年幼时乖顺安静,带他回谷的女弟子也是在给他洗澡擦身的时候才发现他异样之处,洛笙一直待在仙迹岩习字学画,他温润平和,笔端带着隽永灵气,只是太过谦逊内敛,即使是书圣与画圣门下的弟子也少有与他相识的。
洛笙忆起往事的时候很放松,他的温润如玉大抵是与生俱来的,郭燃听不出任何悲伤或者难过的意思,这段过往不算痛苦,但也远远算不上幸福,洛笙�j-ian��始终隐约有些光亮,他倒是很兴致勃勃的跟郭燃说自己印象里的槐花树有多高多粗,他那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家中院里的槐花树在他�j-ian��大概是直入云霄的庞然大物。
郭燃那晚到底没睡着,天快亮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山里,正是草木抽芽生长的时候,他背上柴刀在山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新抽芽的槐树苗不及他膝高,紧挨着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树,郭燃把树苗连根刨起抱回了暖阁,原先的菜地腾出一块地方,树苗正正当当的立在洛笙一出门就能瞧见的位置。
越过院墙的灰�j-ian��叫出声,洛笙好奇的抬眼去看,�j-ian��矫健利落的滑墙而过,不过眨眼功夫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郭燃抬起的小臂上,利爪抓住护掌的皮革,洛笙靠着郭燃的肩颈却不能凑得更近,灰隼比郭燃带在身边的那只白隼凶多了,眼眸锐利漆黑,洛笙稍一近身它就扇动着翅膀像是十分提防。
郭小黑露着自己软乎乎的白肚皮躺在洛笙脚边,灰隼腿上缠了竹筒,郭燃取下之后也不急着看,而是先起身去把它送到院子的另一角,洛笙抱起蹭着他脚腕撒娇的小猫拥进怀里,这只灰隼看上去是被当着猎隼来训练的,体态比白隼精壮,翼展也大出许多,郭小黑这只刚断奶的幼猫在它眼里兴许只是一顿午餐。
信纸上的字歪七扭八,郭燃拧眉看到最后,这是他师妹的字迹,尹琼是跟他年岁相差最小的一个师妹,随了师娘的姓,武艺学成就去浪迹江湖,成天追着悬赏榜上的人天南海北的跑,赚来的赏金有些寄去君山,有些扔给穷困人家,算起来也算是个颇具名声的女侠。
只是尹琼性子急躁莽撞,仇家宜解不宜结,再加上同郭燃的关系,自然是成天都能惹出乱子,信上字句简洁,郭燃先前同她在信上零碎的说起过自己有了落脚的地方,尹琼在附近遭了围堵只能瞎猫懵耗子似的放灰隼出来传信。
郭燃理应去解围,但他有些不放心洛笙,有沈辞安的先例在,他恨不得把洛笙团起揉圆塞进自己怀里天天带着,算着时辰李君澜大抵傍晚就能到,洛笙自然是不能让他袖手旁观,郭燃担心思虑的功夫洛笙去房里取了他的竹棒和酒坛出来,两样东西都算不上轻,洛笙小心抱着,郭小黑一路追着他的袍角俨然是寸步不离。
近来一切安好,离暖阁最近的据点里是恶人谷的兵马驻扎,郭燃权衡再三到底是留了洛笙一人在阁中,并且跟他约好李君澜一回来就要用灰隼传信,倘若子夜之前没有消息郭燃就会立刻往回赶。
郭燃前脚离开,郭小黑后脚就窜上了矮榻,洛笙揉着它的软肚皮继续坐在廊下,灰隼拍打着翅膀在院子里盘旋一阵,郭燃弄回来的河鱼养在桶里,本打算晚上给他做来吃,结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全都进了灰隼的肚子。
洛笙午后自己烫了些青菜,这些天郭燃给他补得太好,他倒想吃些清淡的东西,灶上小火煨的补汤是早上新做的,他照例喝了一小碗,又自己烧水煮开一包安胎固本的汤药,郭小黑趴在院里没精打采的舔着米糊,洛笙卸不动褪了毛的整鸡,没法给它弄水煮鸡肉吃。
洛笙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待在这,很少觉得孤单或是无聊,他吃过东西又抱着哼哼唧唧的郭小黑回屋,洛笙头一回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娇惯坏了,郭小黑黏在他颈间又蹭又拱,他往左蜷着将小猫搂进怀里揉了能有快一个时辰也觉不出睡意。
洛笙最后只得找出郭燃那件放起来的浅褐羽织抱在怀里,他睡睡醒醒的躺到天色擦黑,战马长嘶的声响自门外传到屋里,他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出门,下马进院的英武将军一身甲衣满脸尘土,洛笙的笑还没爬上眉梢,李君澜就一个健步过来将他紧紧抱起,洛笙极轻,李君澜兜着他的屁股轻轻松松的将他举高到双脚离地,又兴冲冲的转了个圈。
根本来不及诉说什么别离之后的情愫思念,李君澜蹬开主屋的门径直将洛笙抱去了床上,郭燃的羽织和郭小黑一并被扫下地来,猫叫混着衣衫悉索的声响,洛笙红了耳根由着他摩挲腰身,衣襟分开�c-h-a��微隆的小腹,李君澜眼眸发红的低头吻上,薄唇贴着肚皮,洛笙痒得一缩,满目温情。
李君澜喉咙涩痛,他一时只能柔声反复唤着阿笙两个字,洛笙被他压在身下反复揉搓亲吻,情欲与触动一起燎原漫开,李君澜来时想象过很多遍,可当他真的看到洛笙的肚子时他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觉。
他要当爹了,洛笙肚子里是他的孩子,几个月后孩子出生,再过一年半载孩子会奶声奶气的叫他爹爹跟在他身后,他有了洛笙和自己的骨肉,于这世上他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李君澜甚至落了两滴泪,洛笙手忙脚乱的起身给他擦,衣衫敞开�c-h-a��发育的更为明显的胸乳,李君澜呼吸凝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感动下去还是应该搂着洛笙将他办了。
洛笙扬起头给他吻去面上的泪渍,这是三个人经常对他做得事情,李君澜奔波而来,身上自然是脏兮兮的,两道泪痕歪歪扭扭的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洛笙因而没忍住笑意,他又抓过李君澜的手往自己腹上摸,男人先是浑身一僵,继而又赶紧挣开他的手慌忙脱去了手甲。
孩子还不会动,即使如此李君澜也摸得十分小心,洛笙柔声跟他说着大夫嘱咐过的那些话,他的身体与女子很像,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孩子应当会顺顺利利的健康降生,李君澜一吸鼻子险些又要落泪下来,他虽是久在军中,但至少知道女子怀孕时有多辛苦,只要不是战时,他麾下的兵将若是快要当爹了他定会准一个长假让他们回去好生陪着妻子。
李君澜还不知道洛笙为孩子停掉了治疗经脉的药,他还不知道洛笙的右手可能永远要这样不灵便了,他一再吻上洛笙的唇和眉眼,宽厚的手掌抚在隆起的小腹上,隔着皮肉轻轻摩挲着里头的小生命。
李君澜在这一刻就暗暗立下了誓言,他会永远庇护洛笙和这个孩子,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想着自己即使是战死了洛笙身边也还有两人陪伴,可时至今日他第一次分外珍惜自己的性命,从此之后的每一次征战杀伐,李君澜再没有托大逞强过,他带兵的风格战术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愈发稳健,他骑着疯马厮杀数年,最终是在这一刻开始有了不忍失去的家。
洛笙虽然觉得他这副样子又好笑又心疼,但还是记挂着郭燃的嘱咐,他等李君澜稍稍平复一下才想要下地去写口信,李君澜吃味又不乐意的抱着他去了书房,洛笙还没等摸上墨块就红了耳根,那根毛笔被李君澜大大方方的从怀里拿出来,俨然就是一直揣到现在。
洛笙臊得连字都写不稳当,李君澜抱他坐在扶手椅上一边亲昵一边接过笔来给郭燃写口信,他睚眦必报的赏了郭燃“爷回来了”四个大字,信纸封进竹筒绑在灰隼腿上,李君澜身上血气重,灰隼虽然不太乐意让他碰,但好歹还算老实。
晚饭是李君澜下厨,冲了两桶水总算把自己弄�c-h-a��的男人散着直滴水的头发裸着上身在灶台前做饭,尽管他十分卖力也抵不上郭燃的手艺,洛笙不挑剔也不催他,只是让他单独给猫剁点鸡腿肉下来煮一煮,洛笙先前的猜想成真,李君澜捏着长了个头的小猫端详一会便斩钉截铁的把郭小黑改成了李小白,洛笙坐在软榻上笑了许久,只想着等沈辞安回来了看看他会不会真的再把名字改成沈小花。
饭菜的卖相不好,但口味还算说得过去,暖阁里备得蔬果鱼肉都充足,李君澜兴冲冲的做了三丝炒面,多加了两个鸡蛋,结果油放少了面黏成坨,只得灰溜溜的改做了炸酱面,盐水里煮好蔬菜丝,重新煮的面条过了一遍凉水沥干,鸡蛋酱咸香还夹着些煸炒过的瘦肉丁,洛笙很买账的吃了整整一碗。
厨房里还有一筐浸在水缸里的小河虾,李君澜加了点郭燃藏起来的女儿红进去,再加葱姜蒜和其他调味料腌到深夜,酒去腥气,临睡之前他滤�c-h-a��汤水,又烧猛火把虾快速炒熟,洛笙蜷在他怀里专心致志的一边剥壳一边吃他喂过来的虾肉,郭小黑趴在床边颇为哀怨的叫了许久都没尝到一口。
他拥着洛笙睡下,可能是手上虾味没洗干净,洛笙睡着睡着就往他手上啃,他奔袭一路本是有些困倦,但瞧着洛笙抱着他手不愿放开的睡颜倒也异常精神,他往洛笙肩颈上留了许多印子,毕竟郭燃一回来他就得回军营去,等再过些时候战局暂歇他才能请下长假回来。
他搂着洛笙睡到天光亮起,若不是听见院子里的响动他还不乐意起来,他尽可能轻的穿衣出门,院门紧锁,院中拧着眉头瞧他那人怕是从院墙上头翻过来的。
女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输男人的英气,发绳简单束起乌黑长发,上衣素裹袒�c-h-a��皓白凝脂的肩颈与腰腹,精细艳丽的花绣自肩头蔓去小腹,她上上下下端详李君澜半晌,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李君澜认识尹琼,因为郭燃的关系,他们算是有些交情,尹�j-ian��爽干练,虽然生得窈窕美艳但却是十足的豪气性子,他们一起喝过酒,尹琼不涉阵营之争,只是一心惩恶扬善顺带赚钱,李君澜看她是个不同于旁人的奇女子,故而印象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