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示意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虚拟的身影移动速度极快，一边飞，一边背对着顾云初道：“对，并且那个人就是‘阿瑞斯’的创始者，也正是目前掌握着阿瑞斯系统最高管理权限的人。”
他们此时脚下的这条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般，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了，头顶依然是明亮的白色灯光，两侧依然是白色金属的墙体与紧闭着的银色大门。
顾云初从空间模型中看到，他们似乎正在往红线的另一个边缘处进发。刚才可可带他抵达的红色机房，显然才更像是通往主机的方向，而现在，他们是要去见那个阿瑞斯的创始者？
虽然由于先前接受了可可的许多帮助，尤其是小熊猫，那次与容之渊的对战中若是没有它的辅助，可能自己和容璟都早已死去，但……顾云初仍不禁有些疑虑，为何可可那么笃定他待会儿不会被那位创始人直接轰了？
路程似乎还有一会儿，顾云初听见可可忽然问道：“莫非的墓，在那颗垃圾星上吗？”
提到莫非，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顾云初道：“是的，墓就在他捡到我的那颗垃圾星……现在想来，当初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儿，是因为有你的干预吧？”
虽然知道可可的脸上不会出现任何表情，但顾云初总觉得他纤细的背影中透露出了悲伤。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可可利用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告知了顾云初，“我曾是七十多年前被卡西莫人俘虏的3S级Omega，在联邦时一直从事着编程类的研究工作，几乎手无缚鸡之力，但由于我先前在缪斯星系的计算机界属于顶尖学者，被劫持到卡西莫境内后获得了来自于联邦的极力救援；
“莫非就是当时赶来救我的士兵之一，但或许我真的是最适合成为阿瑞斯人工智能母本的存在吧，这次救援行动最终由于卡西莫人不计伤亡的抵挡失败了。莫非则作为行动任务的队长成为了第二个俘虏，和我关在一起几经转移。而在历经颠簸的那半个月中，我和莫非产生了感情，卡西莫人为了获得ABO□□的观测数据，索性就放任我们相处了足足三个月；
“那三个月我们随时受到监视，就像实验室里的动物一样，一举一动都被悄悄记录，但我与莫非间的感情，却也正因为极度恶劣的外在条件而变得密不可分，我们成为了彼此生存的动力，并最终完成了标记，信息素与精神力上都留下了对方的印记；
“然而好景不长，标记后我们间的各项数据变得十分稳定，没什么变化了，莫非便失去了实验价值，卡西莫人决定不日对他执行处决。我们当然不愿坐以待毙，刚好那时出现了绝佳的机会——实验的负责人苏教授突发疾病，被送往了卡西莫帝国首都进行治疗，实验进程暂时中止。那会儿的实验基地规模还不大，我便与莫非配合着，他放倒早�c-h-a��去警戒心的研究员，我则一路破解各种密码锁，试图与莫非一起逃脱；
“后面……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并没能成功，最后我将偷到的月匕悄悄交给了莫非，又以死相逼让赶来的守卫们放走了莫非。之后苏教授赶回来，才发现他保险柜中的月匕被偷走了，立刻下令全力追捕莫非……但最终没能找到躲藏在星网都没有的荒凉垃圾星上的他；
“又过了很久，我的精神力被作为阿瑞斯的基础能源彻底抽出，大脑则被放置到了主机中的核心位置，情感与记忆遭到删除，连苏明都以为我已经不存在个人意识了，可奇异的是，我与莫非的精神力标记还存在着，像是它并非根植于具体的位置，而是牢牢地烙印在了虚无的灵魂中——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更多的记忆了，只有与莫非相遇后的那些相处、那些倾诉还一幕幕清晰无比。”
顾云初不知他此时耳边听到的叹息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那其中分明充满了浓郁的情感，怅惘而悠长。
可可接着道：“我应该已算不上是个人了，只是个寄托着情感的幽灵罢了，若有若无地寄宿于阿瑞斯系统中，偶尔趁机利用‘身体’中的庞大资料做点小动作，比如利用星网悄悄看看你的动向、暗自编写小熊猫的程序等等；”
“最后，你在这个世界的母�c-h-a��里斯汀，她当年在参与联邦实验时身受重伤，被一直密切监视着她的卡西莫人逮捕，紧接着送到了这里。她被迫提供了很多机师相关的数据，死前还被勒令与阿瑞斯的创始人——那位4S级alpha交合，生下孩子后，可能也是由于精神标记的缘故吧，她苦苦哀求那人留下你的性命，那人竟然做出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心软的举动，将你扔进太空逃生用的漂流休眠舱中放走了，至于为什么你会遇见莫非……”
顾云初再次产生了某种错觉，可可似乎轻轻笑了声，包含着淡淡的释然与温柔，“你们银河系不是有个定律吗，任何一个事件，只要具有大于零的机率，就不能够假设它不会发生。正好，那个定律也叫‘莫非’，他暗示着总有机会发生的千万个可能。”
顾云初一时有些恍惚，思绪回溯他总共三十多年的所有记忆，从最无可奈何的身世，到最意外的穿越，再到似乎最不可能拥有的恋人……一切往事眨眼重现，又眨眼流走，只剩下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感受，让他无法再接上与可可的谈话。
但其实也没有谈话的时间了，可可的身影突然停在了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合金门前：“就是这儿了，那位创始人就在里面，你敲门吧。”
顾云初怔了怔，敲门？但他没有多问，依言轻轻扣响了眼前的门扉。
53、结局（下） ...
门上的单向通讯视口似乎被打开了，里面传出一位男子冷淡的声音：“阿瑞斯,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保有个人意识, 但你把这位小朋友引来这里, 是准备让他自投罗网吗？”
可可用机械的电子音回答：“苏教授，你就不想问问这位同样自银河系而来的同乡人, 他父亲的名字叫什么吗？”
顾云初看着紧闭的银色合金门，金属的光泽在他眼中倏然划过,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了问题：“苏教授？苏？”
门后的男人沉默几秒道：“阿瑞斯, 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诱我开门吗？方才我已经呼叫了基地的护卫队，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这次可可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湛蓝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顾云初, 等他开口。
当年顾云初父亲的失踪确实十分离奇, 一夜之间如同人间蒸发般失去了所有联系, 许多人都怀疑他是为了逃避责任而一走了之。因为那时他似乎刚毕业不久，收入还很低也没什么积蓄，若只是妻子怀孕, 那他可能还勉强应付得了, 可后来他母亲又查出了重病，每天光是医疗费都足以将他完全压垮——两副重担同时压到那个刚毕业的青年身上, 足以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顾云初的奶奶、母亲相继去世的那几年里，他常常听到外公外婆咒骂他的父亲不负责任，连自己的妻子、孩子、母亲都能全部狠心抛弃，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那时尚且懵懂的顾云初曾鼓起勇气, 大声问一向厌恶他的外公外婆，会不会是父亲那时碰到了什么意外？
外公外婆却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那杀千刀不小心落水了或是脚一滑跳楼了，这么些年尸骨也该寻到了吧？要是碰上了杀人犯，那家伙生活得三点一线，路上还那么繁华，被杀了也总该留下点痕迹不是？所以啊，绝对是偷偷跑了！说不定现在靠着那副好皮相，正傍上哪个富婆过上神仙日子呢！”
先不论当时外公外婆的逻辑是否通顺，他父亲的失踪、他一家的�c-h-a��已经铸成，顾云初一年年长大后，知道这世上他早已无人可以依靠，也渐渐懂得了只有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才是最重要的，不应该再去幻想着别人的给予——便也很少去纠结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情了。
只是，前世父母的名讳，他无论如何还是记得的。
迟疑几秒，顾云初低声试探道：“苏……明？顾情？”
这次，门后的男人没有再让顾云初等待，合金大门唰地打开，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
戴着金边�j-ian��的男人看起来像只有三十来岁，按在门锁上的手不断地颤抖着，眼眸中迅速染上了一片血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可此时打断了他的话，“可以让顾云初先进去吗？你叫的护卫队还有五分钟就赶来了。”
苏明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对劲，话却是听进去了，喃喃着让顾云初进到他那间满是计算机与显示器的昏暗房间：“情儿……我到这里后，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的名字……顾、顾情，顾云初……”
可可径自带着顾云初走到那堆显示器前，一边道：“这位有着4S精神力的超级科学家，苦心钻研数十年，不择手段地进行各项研究，只为了一个目标——希望能找到时空溯寻的方法，回到他的那个世界去。可惜就算他这么些年投入了所有的时间，连走出基地去看看落日的闲暇都不给自己，有生之年也不会有‘回家’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