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不置可否地莞尔一笑:“万幸,孟德是大度之人。”
曹cao道:“cao不过略尽绵薄,司空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要不是知道曹cao是个坑自家叔父都不带眨眼的狡猾j-ian雄,燕清怕也得被这真诚的表情给蒙骗过去。
在以孝、才、家世和相貌取人的东汉时期,曹cao的先提条件实在有些差:他生得模样寻常,只靠那细眼长髯拉几分老成印象;身高不过七尺,武艺中上,泯然众人;自幼家境固然不错,父亲待儿子却颇为吝啬,并不甚舍得在他身上花什么钱财心思,倒是背了个宦官遗丑的名声,只靠许邵的那次评语和几位恩师的帮助,才成功跻身进了士人阶层;打小顽劣,一度恶名远扬,一块为非作歹的发小固有不少,可他现既逃出了洛阳,就意味着已同与关系一度最亲密的袁绍来了个割袍断义、分道扬镳,也就没有友人的助力可寻了。
可再看着朴素,也还是一条潜龙。
“站着说多累,坐下罢。”
燕清尽力放平心态,说完后,潇洒一撩下摆,率先在紧挨着曹cao的那张席上坐下,又自然而然地道:“奉先也坐。”
吕布应了一声,昂首阔步地在燕清身侧的位置坐下。
神色漠然,目不斜视,腰杆挺得比竹竿还直,一身在带领千军万马驰骋于疆场上的气势磅礴而出。
曹cao不由多看了这员高大健壮、魁梧威严异常的悍将一眼,掠过几分艳羡和激赏。
吕布依然瘫着脸,无动于衷,连个眼角余光都吝于赐他。
燕清笑眯眯地看了曹cao几眼,见他目光凝于一处,竟是对着自家宝贝偶像目不转睛,不由眉心一跳。
便扬声道:“送五坛酒,一壶牛r-u来。”
一旁随侍的婢女忙应声而出。
郭嘉见燕清进门了,说话时就收敛不少,却仍在跟荀攸谈天说地。
听了燕清方才的话,他先是目露惊喜,旋即眉头紧皱,默然片刻后,还是没忍住问道:“那牛r-u是……”
燕清冷冷道:“正是专程为了滋养我教那刚还吐得死去活来的倒霉护法——郭神棍的。怎么,嫌不够?那干脆再要两壶?”
郭嘉如遭雷劈,难以置信的目光驻留在燕清身上片刻后,就一下栽到在了荀攸怀里。
吕布狭长凤眼微眯,嘴角无声翘起,露出个幸灾乐祸的小弧度。
哪知荀攸只是看着憨厚迟钝,动作却半点不慢。
往前倒的郭嘉还没挨上半点衣料,荀攸就往边上不着痕迹地偏了几寸,让他一下倒在了席上,撞得眼冒金星。
燕清无情地撇下刚兴致勃勃地没少跟荀攸胡说八道、现就装模作样的郭嘉不理,拉着之前被一直冷落的曹cao,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曹cao本就是不拘小节、在友人中也一呼百应的豁达x_ing情,哪怕燕清现位列三公,是官高;将豫州尽掌手中,是权盛;生得天人之貌,是不凡,既然一点架子都没在他跟前摆,反这般亲厚地招呼,他也就欣然领情,顺畅地打开话匣了。
酒过三巡,佳肴溢盘,燕清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孟德,接下来有何打算?”
曹cao海量,又始终提着一丝警惕,是以酒意并未上头,却愣将两分醉意装成了七分。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口齿带着不清,口吻极为凄苦道:“现有西凉贼臣,乘衅纵害至尊,百姓受灾受难。袁氏有能无为,一度纵虎行凶,醒悟为时过晚。而那屠沽之辈,目光浅短,竟欲害殿下x_ing命……唉!长往久去,社稷危矣!”
燕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华美酒盏,也跟着叹了一声。
曹cao醉眼迷离,继续道:“若陛下日后真有不测,而cao这般铤而走险,能使大汉血脉得以保存,便是不枉此生了。而殿下一日在燕司空处,相信燕司空也一日能保得住他安然无恙。”
他说到这时,顿了一顿,似是思维迟钝 ,又似是在等燕清表态。
燕清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清定将竭尽所能。”
曹cao舒了口气,哂然道:“如此,cao亦可放心回乡……”
燕清早猜到曹cao自有打算,是以并不意外,忽道:“不知孟德是何方人士?”
曹cao道:“沛国谯县人也。只cao父现于陈留避祸,于情于理,都当先去陈留一趟。”
燕清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这机会来将噩耗告知了。
“陈留?你确定?”
燕清蹙起了眉,先放下酒盏,看向曹cao重复了一遍。
曹cao道:“正是。”
燕清眉头凝得更深了,看了曹cao一眼,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来。
曹cao敏锐地捕捉到了,心里莫名一紧,也顾不上装成大醉的模样了,晃晃悠悠地支起发软的胳膊肘,坐起身来,缓缓询道:“燕司空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燕清抿了抿唇,显然很是为难,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不知孟德可有听闻,因过冬乏粮,黄巾残党极为猖獗,以活动于豫扬兖三州的尤甚。一路凯歌东进,但得城池,逢不降者便杀,逢财便劫。更于半个月前,已至鄄城,连刘使君(刘岱)亦惨遭其害。”
燕清没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已足够叫曹cao听懂了。
曹cao脑子顿时一懵,倏然睁大双眼,心如绞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计划好的后路被意外杀出的黄巾军给毁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连父亲和一大家子人,怕也凶多吉少了。
乍闻这般天大噩耗,饶是他心理强大,也还是恍惚木然半晌,手中杯盏落了地都未知,更别提是演戏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满脸是泪,痛得形象全无,索x_ing伏地大声嚎哭起来。
燕清早在说出这话时就一挥手,贴心地将歌舞停了,又向郭嘉荀攸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俩先联袂而出。
紧接着,燕清俯身过去,一边安抚地摸着曹cao的背,轻声慰询。
曹cao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几欲昏厥后,才渐渐恢复了神气。
他略定了神,就咬牙切齿、饱含悲愤道:“黄巾贼寇杀我阖户,此仇不共戴天!若不扫荡恶贼,踏平黄巾,一雪此恨,cao便枉为人子!”
说罢,他挣扎着就要起身,不忘抓起放在后面的长剑,跌跌撞撞地就要出门去。
燕清并不拦他,只坐着道:“孟德,不知你可愿再听我数言?”
曹cao纵是失魂落魄,也仍是顿住脚步,强按哽咽,气音道:“燕司空请讲。”
燕清望着他,叹了一声。
他当初计划让吕布暗中带兵,将在有意在豫州作乱的黄巾军驱赶去兖州,好方便他有理由无旨越境救援,从而入主兖州,取刘岱而代之时,就不可能对以无能怕事、偏又急躁的刘岱无力抵抗黄巾一事没有预见。
但他理智上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这些流窜作乱的黄巾残党,要不一次x_ing下狠手解决,而一直拖延下去的话,不但会累得他在面临董卓的进犯时无力分神抵抗,还将让百姓遭受更长久的侵害,那才是殆害无穷。
史上这场黄巾余孽之乱,足足持续到了十一年后,贼首才被铲除,那百姓所承受的苦难,岂不是更多更重么?
牺牲注定是不可避免的,他是人非神,只能借势而为,而无逆天之能。
他出兵的时机,也已尽可能地提到最早,争取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燕清自决定走上那条路后,就撇去了独善一州的天真念头,是以并不后悔自己定下且执行的计划,可见到曹cao这般悲怮,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心中抽痛。
然而不适归不适,计划还得照做。
燕清道:“我知孟德急于报父亲遇害之仇,我亦见不得黄巾贼那般作恶非为,于是尽管未得圣意,仍是出兵相伐……”
他要将‘无意中’帮曹cao报了父仇的这一份情送出去,暂时洗去曹cao对他的猜疑,再帮助曹cao回去谯郡,将盘踞谯县多年,实力雄厚而根深蒂固的夏侯氏给迁去别处发展。
没了最为难缠的夏侯氏,又有颍川荀氏的帮助,燕清就可以大刀阔斧,大胆着手清除那些额外嚣张、没将他放在眼里、依然兴风作浪的宗贼们了。
第63章 定计除贼
燕清与曹cao交谈许久,终有送别之时。
燕清直将人情送到底,不但命人为即要归谯的曹cao装满行囊,再送至厅门处,才返身回去。
然而甫一转身,眼角余光就在那屏风后捕捉到了一抹怪熟悉的衣角,使他的步履,也不由滞了一滞。
燕清向一脸漠然的吕布投去一瞥,倏然一展折扇,好笑道:“好个隔墙有耳。还藏什么?”
“主公好眼力。”
姿态闲散地倚在屏风后头,听了不知多久对话、这会儿还笑眯眯地以玩笑的语气赞美燕清的胆大包天之徒,可不就是郭嘉郭奉孝?
也唯得所有人都知晓他极受燕清信任、可尽情放行的郭嘉,才能在不惊动殿内人的情况下,做这去而复返之事了。
燕清挑了挑眉:“听了好一阵,敢问奉孝有何看法?”
郭嘉大大方方地向前几步,笑道:“主公已有主张决断,为人臣子,又如何好多加赘言?”
燕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郭嘉并不怎么在意那曹孟德,一本正经道:“只因刚收了些前线军函兵报,嘉斗胆,猜测主公定想早些过目,方取来在此恭候,好待您事了了,便可立马现身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