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这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燕清无比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大脑瓜子,又揉揉他耳朵,欣慰道:“我家奉先啊,可真是长大不少,变聪明了。”
单说独立思考的次数,就比过往要多上许多。
吕布这几年下来,心理上日益成熟稳健,做事也减少了横冲直闯,制定战术时大多时候都稳打稳扎。
他所表现出的城府,也大有不同——甭管真有多深,每当他虎着脸时,就很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威仪,使人不敢触犯。
这点就连郭嘉都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还拐弯抹角地表扬过:得亏人长得威武,脑子哪怕简单一些,也能补救得来。
吕布虽欢喜被主公真心实意地夸奖,但美中不足的是,这回所用的词儿,着实叫他再想装傻充愣都乐不大起来……
等燕清回到案桌前,继续处理剩下的那一小叠写文书了,接着躺下暖床的吕布,面上才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既甜蜜又纠结的内心来,倏然朝里打了个滚。
跟郭嘉一样并不怎么担心兖州战局进展的燕清,已暗下决心,将这趟回程兼驰援路,跑成变相的游山玩水。
好让跟随他长途跋涉,从西打到东的这些将士们放松放松,还能贴心地允他们沿途采买一些特产,届时送予家人。
只是已被他彻底遗忘了的是,除了焦头烂额的袁术和陈群等人外,还有一人,正为给他挖坑而忙得不可开交。
那便是当日被他重创、自号乌焦先生的左慈。
只可惜运气不太好,辛苦奔波了一年半载,收效仍旧甚微。
左慈自认那日之所以会在燕清处吃了大亏,追根究底还是自己未打听清楚对方底细,过于轻敌,才会身负重伤。
尤其那攻击手段十分诡异,创口起初竟是血流不止,他不得不忍痛用了珍藏多年的丹药,又养了半年,才彻底恢复。
受这皮r_ou_之苦和奇耻大辱后,岂能善罢甘休?
对于怎么报复燕清,他也很快想好了。
——燕清重名,就先从‘名’处着手。
作为修仙之人,左慈自有着不小的傲气,不屑于通过伤害燕清那些一无所知的部下作为复仇,落入下乘。
当然,他其实也清楚,即便用仙法神通,辛辛苦苦地杀了燕清一万手下,对如今拥兵已有数十万、权大势大的对方而言,也不过是损了一点不痛不痒的皮毛罢了。
只是左慈想得容易,计划真要实施起来,却半点谈不上顺利。
最初,他是无意中仿效了几分于吉的做派,想着即便晋江教徒颇广,也不可能每一人都亲眼见过燕清施展仙法,信仰自然也谈不上多牢固。
那有他这活生生的仙人手段在,何愁对方不改信于他?
左慈对成派立教不感兴趣,但能削弱几分燕清那闻名于世的晋江教,他还是很乐意为之的。
于是在一日集市中,他选了人最多的时刻,换上最显仙风道骨的一身白袍,去到一家酒楼中。
对着满脸笑容的店小二,他淡然来了句:“五斗酒,全羊一头,清蒸松江鲈鱼一条,再要龙肝一副以做羹,牡丹花一朵作饰。”
店小二:“……”
完了,怎放进来个想吃白食还满嘴胡说八道的疯子?
对上店小二忽然变的僵硬的笑,对此早有所料的左慈只风度翩翩地抚须一叹:“罢了,既你苦于无此食材,我便解了你这一烦忧罢。”
店小二:“……”
真有烦忧,不还是你送来的?
左慈未看出他眼神微妙,兀自起了身,一甩广袖,凭空得了一副笔墨,就在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来的食客们的好奇注视中,在白墙上只凭寥寥几笔,就勾出一头张牙舞爪的龙来!
众人哗然!
左慈却还未完成这场好戏,只见他轻拂袍袖,由水墨勾勒成的龙腹便被生生剖开,他再将右手探入,轻易就扯出一副血淋淋的龙肝来!
众人狠狠地抽了口凉气!
左慈面不改色,倒出桌上茶水,洗干净被龙血弄污的手,再云淡风轻道:“现需钓竿一根,我便可取了那松江鲈鱼来。”
众人终于回魂了,头个叫出声来,行动上最快的,还是那个离得最近的店小二。
他气得红了眼,毫无敬畏之心地抓住这老头儿一边袖子,扬声大喊道:“快,报官去,别叫这装神弄鬼不说,还胆大包天地冒犯陛下的老儿跑了!”
要比仙法玄妙,他刚展现出的这点小小手段,哪儿比得上当日燕仙君使金黄仙粮铺天盖地地落下的情景来的壮观?
几年前就有个叫于吉的老儿,也是爱这般耍弄手段,乍看还真像有呼风唤雨那回事儿,可还不是被无所不能的燕仙君给拆穿了底细?
不过是赶了巧罢了,真遇上干旱,半滴雨都召不下来!
况且真龙天子,代表的可是当今圣上!
即便如今的黎民百姓,早对那在位却不干好事儿,还劳累他们的燕司空奔波去救的小皇帝毫无好感,却不代表就能乐呵呵地看着一来历不明的老头儿忽然将龙肝都给剖了。
左慈:“……?!”
他虽然一头雾水,却不难看出围着他的食客们已是群情激动,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只怕触犯律法,才不得不制住他再叫卫兵来把他捉拿归案。
真是愚昧!愚不可及!
他气得要命,又哪儿会束手就缚,立即用了化身之法,随意变作一路人模样,在迷雾散尽前混入人群之中,匆匆往外逃了。
第213章 不得其解
冲出人荒马乱的酒楼,又被源源不断涌入的愤怒民众给惊到,干脆跑出三条大街,灰头土脸的左慈才彻底远离了s_ao乱的源头,放心恢复了本来面貌。
差点y-in沟翻船,饶是他再自负仙法高超,也清楚不宜贸贸然地挑了在受燕清统治最久、晋江教影响最深的豫地作为起点。
左慈还盘算着将卷土重来的地方定在司隶一带好,还是扬州一带好时,就又听到闹哄哄的动静从远至近,不由投去一瞥——
不好!
方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左慈,在猛然发觉周围的小摊贩不知何时已离了热腾腾的摊位,都站在离他颇远的一处茶楼中,目光不善而戒备地盯着他。
给官府通风报信的人,也一目了然了。
左慈暗恼地哼了一哼,尽管不将这些r_ou_骨凡胎的敌意放在眼里,被三番四次地冒犯,也难免感到不快。
然而时势比人强,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仙人之体,不敢再在这座只需片刻功夫就能将他方才在酒楼里的高调举动传得人尽皆知、把他当成冒犯圣贤的犯人不说,还自发通知官兵来缉拿他的破城里待下去了。
左慈难掩狼狈地匆匆避入小巷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鸟雀,灰溜溜地飞出了许县。
见他自己滚蛋,百姓倒不在乎他到底是怎么走的——贾使君早已张贴过布告,给他们解释过一些神神叨叨的手段,不过是些故作高深的障眼法罢了——于是淡定地各回各位,继续干营生的活计了。
在许县受挫后,左慈再次行动前就谨慎许多。
他思来想去,只怕扬州刺史陈宫会得了贾诩的通气,对他有了防备,索x_ing转道往司隶一带去了。
并州刚经历过战事,而丁原打仗还成,内政方面却是一塌糊涂,大多情况下都是靠朝廷那边的赈济粮过冬。
这次他擅自采取行动,得罪燕清不说,也因在陛下遭劫时的无作为而被刘康记恨,导致今年得到的份额锐减。
若换在平时,勒紧裤带也不是不能熬过去,大不了在春耕时他也仿效燕清,军屯一回。偏偏这年的秋天有飞蝗过境,田地十难余一,并民对粮Cao的需求大幅上涨。
此消彼长下,直让丁原焦头烂额,不得不厚着脸皮,请那刚帮了他个大忙的曹太守出手相助了。
左慈沿途见了不少拖家带口、徒步西行的流民,却忽略了这些人看着面黄肌瘦,眼里却闪烁着对未来希望的光芒。
虽然背井离乡是真活不下去前的最后选择,可在黎民百姓眼里,在燕司空治下的那几州,始终是强大富饶的美妙净土。
当局势实在不妙时,明智的人都纷纷选择了劝说亲朋好友们与自己家结伴而行,奔那桃源一般的豫州去。
又因大军才刚碾过不久,赵云顺手就将肆虐此地多时的一些匪患拔除了个干净,也充盈了一波损耗颇巨的军粮,于是他们这一路本以为会提心吊胆,却是走得无比安逸。
等他们自己探讨出了这背后缘由后,对燕清军的好感,也就更盛了。
左慈不知这些复杂背景,但见他们各个瘦骨嶙峋,便故技重施,通过广布食物以施恩慧,收拢民心。
在饥肠辘辘的流民眼中,新鲜瓜果和活蹦乱跳的鲜鱼,的的确确叫他们无法抵抗,当场欣喜若狂地对他跪拜磕头,口中大呼:“多谢燕仙君!多谢燕仙君!”
左慈:“…………”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差点给旁人做嫁衣的一日,气得额角青筋一跳,沉着脸色道:“贫道左慈左元放,道号乌角先生,非是汝等口中的燕仙君。”
话音刚落,左慈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分明已伸得老长,都碰到食物的一只只手,倏然一僵,然后不约而同地往后撤了一撤。
乌角先生?
这号如此寻常,听着就不甚靠谱。
左慈眉心一跳,险些被这些愚民不加掩饰的怀疑表情给气得道心动摇,半晌方隐忍道:“贫道怜汝等路途遥远,行去辛苦,方取来松江鲈鱼十数尾,冬枣百来颗,供汝等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