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刘哥,咱给你讲,这还真得怪将主。”一个战兵看到旁边还有空位,也抱着碗蹲了过来,本来想喊刘司总,但看到卫靖这个外人在,生生改了口,笑说道:“以前吧,总觉得咱家那娘们弄的东西顶好吃,可自从将主把朱娘子弄来做厨头以后,咱压根就吃不下她煮的猪食了。”
陈福闻言,乐道:“丁六儿,你可要当心点儿,这话传到嫂子耳朵里,说她煮的是猪食……嘿嘿,小心让你睡地板。”
“睡就睡!说得好像没睡过地板似的。”丁六儿梗着脖子道:“总好过你娃,连地板都没得睡……”
陈福笑道:“那又怎的?将来咱有的是热被窝。”
“嘿嘿,就你?还热被窝?”丁六儿挤了挤眼,压低声音嘿然说道:“咱可听说了,说你老是去找柔司……柔姑娘献殷勤,嘿嘿,你这事儿要是真成了,谁睡热被窝,可就难说喽……”
陈福面皮一红,恼怒道:“去去去!休要听这些没来由的流言蜚语。”
“嘿嘿嘿,原来这是流言蜚语啊……”丁六儿拉长声音道:“咱怎么听说,当初去仙岛剿贼的时候,就是你主动请当先锋,不但诛杀寇首,还在紧要关头,救了柔姑娘一回?”
陈福被丁六儿调侃得哑口无言,刘长贵笑道:“丁六儿,你把嘴巴的门关起来吧,小心陈哥儿急了,与你手上见真章。”
“见就见,当我丁六儿怕他啊?”丁六儿也笑说道:“上次小比输他一手,这次可不一定喽。”
“丁六儿,有本事,你跟卫靖试几手?”陈福笑眯了眼,望着卫靖说道:“高将军麾下的第一能人,智勇双绝。”
“……”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卫靖突然被提及,仓促之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像他们这样拌嘴斗趣的情形,在高志敏麾下基本没有发生过,人人都在挣抢着往上爬,基本没有什么兄弟同袍情义。
“行啊!”丁六儿说打便打,把碗筷往刘长贵旁边一放,便在前方控地上画了个十步见方的圈,向卫靖邀请道:“来,趁着还有兄弟在打饭,咱们玩两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拒绝便是认怂了,卫靖自然不愿意,也放下碗饭,脱了外面的盔甲和战靴,捏着拳头走入圈内。
“还有二十四个兄弟在排队。”丁六儿撇着手指说道:“咱们就他们打完饭之前定胜负吧。”
“好!”卫靖应声说完,猛喝一声道:“看拳!”
双腿拉开弓步,左拳放在腰侧,碗口大的右拳快若迅雷,直取丁六儿的腹要害。
丁六儿反应也不慢,右腿向后一迈,身体重心后移,腰腹微缩,堪堪将这拳避了过去。
右拳被避,卫靖左拳紧随,斜取丁六儿的颈脖,丁六儿右手竖拳挡架开卫靖这一拳,左腿顺势一抬,屈膝往上弹踢,踢向卫靖的小腹。
丁六儿这一腿可是狠招,一旦被踢实,那滋味可不好受,惹是运气差点,被踢中的裆部,可有断子绝孙之险,旁围观的刘长贵和陈福,都忍不住替卫靖捏了一把汗。
卫靖以快制快,丁六儿一动左腿,他便弯腰收腹,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着,然而,等他避过这招,才发现丁六儿已经借机捉紧了他右臂,反身一转之间,便要来个更狠的背摔。
但作为一个常年在游走在身死边缘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被撂倒,丁六儿一转过身,才开始弯腰便被卫靖逮住了机会,左臂一甩一围,便缠住了丁六儿的脖子,直接来了个锁喉的杀招。
“好!”
这一招应变实在精妙,陈福与丁六儿交过手,自知做不到如此机变,忍不住握拳喊出口来。
陈福这一声惊动了周围许多等着吃饭的将士,纷纷端着碗围将过来,将斗拳的两人围在中间。
这种情况发生在卫民军里极为正常,围观的将士们已经看出了经验,他们围成了一个大圈,最里面的一圈人席地而坐,中间一圈人蹲坐,最后一圈人站着,谁也不挡着谁的视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边看边与前后左右的交流讨论心得。
二十四个排队的人已经打完饭碗围了过来,刘长贵下令开饭后,也端着碗站到外圈,与众将士一起,借着这场斗拳下饭。
卫靖最后抱腿踩膝将丁六儿制服时,就见周围的满满一圈人已经吃完了饭,喝完了汤,正在小声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点头称好。
刘长贵上前,拍着卫靖的肩膀说:“卫兄的拳法当真厉害,我们可都在丁六这小子手上吃过亏,有空的时候,过来教兄弟们几招,好让兄弟也能把这面子讨回来。”
“哈哈哈,刘军侯这是说的哪里话?”卫靖见周围气氛热烈,几日间积郁的心情也轻松起来,连连笑道:“今天先就到这里吧,咱还没吃饭呢,空着肚子可遭不住。”
“哈哈哈,都散了吧,不耽误卫兄弟吃饭了。”刘长贵挥挥手,散去了一众将士,留下陈福陪着卫靖吃饭。
卫靖也确实饿极了,连手也不洗,端起碗便狼虎吞咽起来,一碗大干饭下肚,再喝上一碗新打的热汤,忍不住舒服的连连叹气:“陈屯长,你们营头这饭菜,可当真好吃,便是这马r_ou_,也给你们煮出了新花样来……想想我在高将军帐下天天嚼醋布的日子,简直不忍回首。”
“卫兄弟这是哪里话?”陈福笑说道:“你这都成为我们将主的兄长了,以后哪里还用得着过那等苦日子。”
“嗨!陈兄弟,这话估计也就你当真罢?”卫靖苦笑道:“且不说我现在是带罪之身,高将军会不会借此向楚将军施压,单说这男女之别,我也不能认了楚将军作妹妹,坏了她的名声。”
一时间,陈福脑子没转过弯来,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你想啊,楚将军如今高升,正是春风得意,她可有需要认个义兄的必要?即使认义兄,又何必认我这个带罪之人?”卫靖给陈福掰开揉碎的说:“楚将军也就随口那么一喊,一则是安慰我,这份好意我心领便好,二则,是说给某些人听的……更何况,她与做兄长,我虽然会得到些便利,但又怎及与你们做兄弟来得爽快?”
卫靖边说着,突然像似想到了什么,微微停顿后便转了话风。陈福却没他想得那边多,边陪着卫靖说话,边将他送到帐前。
以前的时候,卫靖有独立的营帐,但现在,他却要跟另外十多个兵卒挤在一起。
卫靖抱着盔甲战刀掀开帐帘,便见帐内东西被清理一空,五皇子李湛高坐上位,高志敏立于他左手下方,帐气氛冷凝。
“终于舍得回帐了?”高志敏冷着脸,踱着步子走到卫靖身边,一手拔出卫靖摆在最上面的战刀,直指卫靖颈脖,厉喝道:“跪下!”
卫靖顺从的跪下,垂眸拜道:“罪卒卫靖,叩见五殿下!”
“这就是那个楚昭义送给你的好东西?”李湛从坐椅上起身,走到卫靖身前,看了看那套外甲,皱眉道:“就这么一副铁甲,就将你的心留在那里了?……哦,不对,还有这柄战刀。”
李湛没有接过高志敏递来的战刀,因为这刀的刀鞘和刀柄实都是黑不溜秋的,实在很丑,丑到李湛觉得有点眼熟。
嗯?等等!怎么会觉得有些眼熟?
李湛眸光一凝,如同抢掠一般,将高志敏还入鞘中倒提的战刀夺了过来,手腕一转,拔刀出鞘,直接斩到了卫靖跪捧着的外甲上。
铮!
刀刃与甲片交击,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乍起,李湛与高志敏并着卫靖同时瞪大了眼。
李湛这一刀只用了七分力,但这一刀却直接斩弯了铁甲片,并且将刃锋切入了甲片过半,不难想像,如果他尽全力会是什么效果。
高志敏是瞪眼是因为震惊,继楚宁手中的长/枪之后,战刀又给他带来了新的震惊——能够将朝廷铁甲斩开的宝刀!
如果他手中能有一千柄这样的宝刀,那些穿着皮甲和兽皮的鲜卑士兵,又与猪羊何异呢?
卫靖瞪眼,却是因为心痛——刚到手的盔甲,穿都没能穿暖和,就被这么毁坏,刚到手的宝刀,就被握到了五皇子手里……
李湛看着依然笔直,只是略显钝状的刀刃,又看着护手前面,铭刻着的‘三十炼’,陷入了沉思。
三十炼的刀剑,以李湛的皇子之尊,并非是没见过,相反还见过非常之多,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区区三十炼的刀剑竟然能够斩开朝廷重甲——这铁扎重甲,可是朝廷考工室近些年的得意之作!
反手拔出自己的百炼佩剑,以五成之力斩开卫靖手中的铁甲,李湛心头y-in云密布,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扔下战刀,提着佩剑走出帐棚。
高志敏捡起战刀紧跟着离去,留下卫靖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副残破盔甲。
对于卫靖而言,盔甲,是楚宁送给他的保命之本,战刀,是楚宁送给他的希望之光……可如今,却两样都没有了。
对于他而言,向来求而不得,如生命一般贵重的东西,却被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如此贱踏!
是的!
贱踏!
因为,在踏入这顶帐棚之前,卫靖的心里还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与高志敏再谈谈那个楚将军,劝让他们别在内斗;他甚至还想提醒一下高志敏,小心那个楚将军要借题生事——毕竟,他与楚宁根本就没有亲近到称兄道妹的情况,楚宁这般自毁名声的与他结交,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为了拉拢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