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指着那一桌子饭菜“你给我下厨,给我补衣、对我的那些好,都是你对恩客做惯的?”
“我当真,在你心里,和那些人,没有分别?”
“你对我,都是讨好?都是技巧?”
芝红跪着脸上还是那毫无瑕疵的微笑,但他的心在焦油上烤,此刻要他开口说话,就像用刀子割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心呼啸着,哭嚎着,他想摇头,辩解,急着想说一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想冲过去抱着郑启,紧紧地埋进他的怀抱里。可他还是跪在冰冷的地上,地上真冷啊,冷得他不能动弹,话语在舌尖打着转,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我八岁入了幽兰馆,在那地方呆了十五年,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讨好。”他的声音甜美而残忍, “讨好客人,讨好老鸨,讨好别的男女支,让我少受点皮肉之苦郑将军,我是男女支啊,蒙您不嫌,蒙您错爱是我三生有幸,可我到底是个腌渍低贱的玩物啊。”
郑启喘着气,在这盛怒的关头居然发现了一件事情,他和芝红认识两个月余,两人数次肌肤之亲亲密无间,可芝红一直对他用着敬称。不是将军,就是您,从不说一个你字。
芝红宁可死,也不想在心爱的人面前点清自己的身份。但他不能不说,还要说得坚定,若不是声音里一点点的慌乱和凄苦,大概没人能看出他在揭自己的伤疤。
“您可还记得,我是个男子,世人不会容忍男子相爱,就算是您,若是在西山看见两位将士痴缠,您会不觉得恶心厌弃吗?”
郑启已经气得一胸腔的火,他一甩袖子整桌的碗碟混着饭菜洒了一地,一片狼藉。他还嫌不够,抄起一个汤罐就砸向芝红。
那罐子郑启用了十成力,擦着芝红的左脸,在地上炸出一个水花,碎片纷飞弹到芝红身上,可他生生受着,一声不吭。
沉默着,他抬起头看郑启,眼里已经满是眼泪。
那眼泪打着转,却不掉下来。郑启突然地平静下来,他蹲下身子,一脸平静冷漠,却狠戾“你不要后悔!”他两根手指虚虚地捏着芝红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可笑。”
话语冰冷,说完转身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冬雨将至,夜晚的风刮得很大,严进坐在水榭一角,安静地看着郑启发疯。
本来吧,严进难得今晚不出去寻欢,他不喜欢这种阴沉的天气,就窝在屋子里画兰。近来他不知道怎的,工笔越来越精细了。正陶醉在自己的小兰花小蝴蝶里,就看到郑启红着一双眼睛,冲进了他的书房。
郑启发冠都凌乱了,外头的罩衫敞开着,一双眼瞪得火红,像有烈焰在烧。严进知道他这几天泡进温柔乡里,看到他这幅落拓样子也能大概猜得出些什么。
他被郑启一路拖着,就拖进了水榭。边上的常随看得眼都直了,见过发疯的严进,没见过发疯的郑启啊!严进朝他招招手,吩咐了几句,那小孩就急急地退下来。
没一会十几个小厮抬着几十坛酒鱼贯而入,郑启一点不客气,撕开泥封就灌,也不看着就任那烈酒倒了一身。
“芝红拒绝了我”
“他都是骗我的”
“他对我那些好,都是假的”
“他说对谁都能这样”
郑启说得委屈,好像整个人都被撕裂成碎片。他衣衫已经敞开,任着酒倒了一身,浑身都是酒香。第一次对别人付出的真心原来是个笑话,他的自尊和都被自己心爱的人微笑着撕碎了。他咆哮着,发疯了将一坛坛酒抱起来往自己身上倒,又狠狠地甩出去,砸在地上,瓷片纷飞。
严进缩在一角,懒懒得靠在朱红色的围栏上,远远一瞥今晚云层厚,阴沉沉的把月亮都盖住了。伴着身后郑启发出野狗疯马一样的响声,他品了一口酒,嘴唇抿着,咂了咂嘴“你摔的这些是我在吴徽拿千两黄金换的二十年的女儿红,你别急着摔,先喝一口,美妙得很。”
郑启不管他,他的怒气渐渐消散,整个人却越发的憔悴,那眼睛氤氲起一层水汽,版这一身的狼狈,像丧家犬一样的可怜。
严进突然站了起来,他穿着棉履,踩在碎瓷上微微有些刺痛,但还是一步步朝郑启走过来“我现在找你要你放在书柜顶层的虎符,你会给吗”虎符一半收在皇帝手上,一半收在镇国大将军老郑将军手上,半块虎符就能号令十万黑麒军,那是大周的护卫正统的命脉。
郑启被他说得一愣“虎符在我爹那里,不在我这”
严进噗嗤一下“你跟我装,你从小到大藏东西就放那个地方。那现在要是芝红找你要黑麒的虎符,你会给吗”
郑启搞不懂严进的意图,并不出声。他心中郁气一松,就着碎瓷片就瘫坐在地上。
“你不会给,对吧”严进慢慢地朝郑启走过去,轻轻的把他手上的酒坛子卸下来。
“一个道理,你跟人家要真心,他也不会轻易给你”
严进仰头喝了一口,把半坛酒远远一抛,咕咚一声掉进湖里“你那个小点心,哦不对,你那个芝红,我派人查过,他在南街呆了十五年。”
“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他们那里能拿得出手的人,所以你说,这十五年里说过喜欢他,爱他,要给他赎身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他们那样的人,生死就跟草芥一样,宁安杨家的那个二世祖他就喜欢玩这样的少年,每个月都要玩死一两个。有一次他们喝酒我去了,他叫出来十几个小男孩,跪下来就给人含,我一看吓一跳,他们的牙全拔了就剩下粉粉的牙肉。恶心得我,杨二还一脸迷醉说这样的最是舒爽。他们那些龌龊事情,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