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见他停下来,提醒道:“施主,这边请。”
三人走到一个三间并排的屋舍前,小和尚低声道:“请稍等。”说完走向中间那间屋子,在门口说了几句,不一会儿,走过来对展昭三人说道,“方丈请你们进去。”
金粟寺的主持方丈胡须雪白,左半张脸皮肤发黑,皱成一团,好似一个缩了水放坏的橘子。他半低着头,低哑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来,“三位请坐。”
阿园被主持的脸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拉住展昭的胳膊。她腰上的小碧玉受到阿园感染,也猛地昂起头,打量盘坐在那的老和尚。展昭安慰着朝她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多谢方丈大师。”
“老衲容貌有毁,惊吓了这位小施主,罪过罪过。只是小施主腰上的白骨笛怨气太重,而灵蛇噬主,老衲多嘴,还望小施主少用这笛子。”
阿园正要反驳,小碧玉才不会呢,展昭伸手阻止她,转过头对方丈欠身,“多谢方丈提醒。”
主持始终没有抬起头,但仿佛对他们的动作了如指掌,淡淡道:“南侠果然温厚儒雅。”
展昭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展某此来是为方小侯爷被杀之事。方小侯爷被人在家中杀害,唯一的线索是一片金粟纸屑,因这种金粟纸只有贵寺才用,所以包大人命在下前来,了解一二。”
说着把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纸屑递过去,主持摸了一下,便放回到展昭手里,低声道:“是金粟笺。不过,这种纸除了金粟寺,皇宫大内也有,但你们却认为一定是这里,想必还有些别的原因。”
展昭和白玉堂对望一眼,道:“方丈可曾听说过生死门?”
主持沉默片刻,“生死门,一入生死门,便要摒弃生死;门内无生死,门外定生死。三位的来意老衲明白了,寺内所有地方,所有东西,三位尽可查看。”说完诵了一句佛号,便不再说话了。
展昭和白玉堂正要起身,忽然门外一个平和的声音问道:“主持师弟可在?”
主持:“了空师兄请进。”
房门打开,自外面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眉毛花白,尾部微微内敛,眼皮垂下,眸子里一派祥和,与主持那可恐的样子相比,无论是神情还是流露出来的气质,都是个得道高僧的样子。
展昭和白玉堂与阿园站起来,忙向了空行礼,了空倒没有太多反应,也只淡淡回礼,然后对着方丈说道:“主持,今日寺中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
主持道:“师兄劳累了。这三位施主是开封府包大人派来的,还请师兄代为招待,满足他们的要求。”
了空点点头,又与展昭三人欠身,道:“好。三位请随我来。”
谁知临出门时,方丈一直没抬的头忽然稍微抬起了一点,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师兄又惩戒了悟心?”
了空停下脚步,轻声道:“是。”
原本以为方丈还会说点什么,可好一会儿,后面都没传来什么声音,了空便合上门带着展昭三人离开了。
经过那条小路时,白玉堂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受戒的和尚还在那跪着,他低声道:“那位小师傅似乎跪了好久了”。
了空淡淡道:“那是悟心,他今日没有好好做课业,打盹睡觉,所以被罚跪在那里。”
阿园伸着脖子看了一会,问道:“跪着就跪着,为什么要用棍子打他?”
了空道:“受罚不认真,心有怨言,便要受棍责。”
阿园偷偷吐了个舌头,觉得当和尚真是太不幸了,还动不动要被打,还得心甘情愿被打。
四人走出庙中僧侣的住所,到了大殿后面,便看到一个书生正对着一个和尚滔滔不绝地讲道理。
那和尚看到了空,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急忙跑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说道:“了空师伯,这位何施主非要去藏经楼里看经书,我怎么说都说不过他。”
了空道:“出家人戒强辩,回去抄三十遍金刚经。”
小和尚眉头皱了一下,赶紧低头认真道:“是,师伯。”生怕自己苦着脸的表情被了空看到,又要多抄十几遍。
书生回过头,惊讶道:“阿园姑娘,白兄,展兄,你们怎么在这?”
阿园笑着道:“我们来这里玩啊!你太墨迹了,我们都来了好一会呢。”
白玉堂道:“就知道你会来。”
展昭点头致意,“何兄。”又对了空说道,“了空大师,这位何兄是我们的朋友,能否行个方便让他也住在寺中。”
了空道:“自然可以。主持说过三位的要求都要满足。”
“多谢。”四人都合掌道谢。
“这边请,我带你们去右院的住处。”
展昭道:“有劳大师。”
第43章 碧水青天映明月(四)
了空将他们四个带到一座幽静的小院,合掌离开。白玉堂把小院打量一番,赞道:“这院子倒也雅致。刚才的僧舍十分简朴,给客人住的地方却很是上心。”
展昭道:“出家人大约不在意那些。”
那边何明自袖中拿出一把纸扇,啪地打开,晃晃悠悠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接着才缓缓说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x_ing,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好!好!好!”
“书呆……嗯,何书生,你念的是诗吗?”阿园好奇的问道。
何明收起扇子,对阿园和他说话十分开心,点点头,“正是。这是常建的诗,此情此境不正是他诗中的写照么。”
“嗯,我也不是很明白。”阿园撇撇嘴。
“无妨。”何明如教书先生对学生的表情语气说道,“我看阿园姑娘的装束,应该是来自南疆,中原朝廷的诗文不懂也是正常的。不过,阿园姑娘愿意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阿园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她偷偷拿眼神求助展昭,“我就不学了吧。”
展昭轻笑着微微摇头,上前说道:“先进去吧。”
何明却丝毫没有听出阿园话里的意思,仍是热情地介绍:“诶,怎么可以不学呢。阿园姑娘你聪慧机敏,我一说你就懂了。你从南疆来到中原,当然应该了解中原的文化……”
展昭和白玉堂走进房中,何明跟在阿园后面也走进来,嘴里仍在说着,“诗中有山河故土,有枫叶雕花,有满腔热血,有拳拳情意。啊,没事,我知道,你不懂。但没有关系,须知夫子曾日:不耻下问……”
展昭道:“我去打水煮茶。”
白玉堂忙跟着道:“我去烧水。”
两人几乎是立刻就出了屋子,只剩下阿园低头苦着脸,心里叹气,她真的听不懂啊!该怎么才能让这个傻子停下来呢?
“阿园姑娘?阿园姑娘?!阿园姑娘!”
“啊?”阿园抬起头,“怎么了?”
何明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知道,大家都嫌我话多。”
阿园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小酒窝,“还好啦!就是我……听不太懂,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何明伸手在脑袋上拍了一下,懊悔不已:“哎呀,光顾着自己说了,没想到你。我……咦——”
“怎么了?”
何明忽然盯着阿园腰上的绿色腰带,一动不动,突然,阿园腰上那条绿色的东西动了一下,“你你你——你的腰带怎么自己动了?”
阿园笑嘻嘻地抽出笛子,伸手在腰带上摸了一下,“这个呀,叫小碧玉,是我养的,可爱吧?”
小碧玉抬起头,瞥了一眼何明,阿园用指头戳了一下它的头,然后就见小碧玉从阿园腰后沿着背爬上她的左肩,朝何明伸着脖子,仿佛很好奇对面这个男人的反应。
“何书呆?!何书呆,你,你没事吧?”
何明还保持着手指指向阿园腰间的姿势,可他的眼睛已经随着小碧玉移到上面去,和这条绿色小蛇面面相觑,生动形象地演绎了身体僵硬,面色如土。
终于,当阿园一手打在他胳膊上之后,他才回过点神,可却结巴起来:“它它它它它是是是——”
阿园道:“它是什么?它是条蛇啊!”
“啊,是蛇啊。啊?啊啊啊啊啊——蛇!蛇!是蛇啊!!!”何明站在那大喊大叫,声音从房中传出来,正在烧水煮茶的展昭和白玉堂顿时停下来。
展昭想了想,继续煮茶。白玉堂拿了一个茶壶走过来,笑着道:“我还以为他能把蛇也说的躲起来呢。”
展昭抬起眸子,清正的黑中带着星星点点,“蛇没躲起来,人倒躲起来了。”说着笑起来,可忽然想到什么嘴角又垂下去。
“怎么了?”白玉堂的茶壶递在展昭面前,可展昭却看向别处,没有接。
展昭抬起头,接过茶杯,又低下头,淡淡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