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怪你。”明诚先说起以前的事,他走到落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深吸一口,仰着头吐了个烟圈,脖子拗出一个修长好看的弧度,突出的喉结上下动着,明楼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要怪,只能怪时候不对。”明诚转了个身,后脑抵着窗户,脸上甚至露出笑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怪就怪当时太年轻。”
“我不知道,会害你这么难过。”明楼过去跟他要支烟点上:“自作聪明,害人害己。”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明诚眯着眼看他:“我最近老想起那个时候。”
“好像没有。”明楼一只手c-h-a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烟:“你不说,我也不敢问。”
“人家都说,五六岁的小孩子还不怎么记事。”明诚站累了,就地盘着腿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我都记得。”明诚好像在讲一个笑话:“我记得那天,两个男人,在游乐场把我带走,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我听到他们说,五六岁的孩子,卖了还能值几个钱,后来,我又听他们说,拖油瓶,卖也卖不出去。他们关了我几天,然后,我就在孤儿院了。”
“我哭着跟他们说我要回家,他们一边打我一边说,哪里还有家,你爹妈都不要你了,没人要的小杂种。我不想记得这些,但是我都记得。”明诚拍拍身边的地板,示意明楼坐下。明楼在他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膝盖,恨自己不能抱抱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
“你知道孤儿院也没有那么和谐的。”明诚手指叩着窗户:“我刚去的时候,大一点的孩子都斜着眼睛看我,我谁也不认识,孤儿院的阿姨不在的时候他们抢走我的新被子,抢走院长妈妈给我的糖果,我一开始还哭几声,后来就不哭了,没用。”
“阿诚。”明楼嘴唇发抖,张开手臂又不敢去抱他。明楼无法想象,他想不到明诚是怎么在那些恶毒的言语行为之下长大。
明诚叹了口气,上身晃了晃,明楼手探倒他背后,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明诚的侧脸:“你要不要再信我一回?”
“我以前有一个还不错小朋友,他跟我一样。”明诚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说,是他妈妈把他送去孤儿院的,因为他妈妈要病死了。那个时候有人来收养小孩子,我问他想不想被人收养,他说不要,说这辈子都不想要一个家。”
“我跟他不一样,我想要一个家,我不想一个人。”明诚眨了眨眼:“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但是他好像身体不好,经常胃疼的满床打滚,我跟他说,要是有个家,你不舒服就有人照顾你了,他跟我说不要,就算死掉也不要别人管他,后来,他被一个医生领走了。是不是像个笑话?他那么不想,还是有人给他一个家,我那么希望,还是没有人要我。”
“再后来,大姐做了我的助养人,我周末去你家照看明台,我那个时候觉得你们真好啊。”明诚拍了拍明楼:“后来,你知道的,我现在想起那段日子,好的都有点不真实。”
明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明楼说这些,但是从他再走进那间房子,突然就想说了,他活了三十年,只有这里算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想想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明楼觉得肩膀上一轻,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等一会儿。”明楼不知道怎么一脸的泪,心疼还是什么别的,明楼擦了泪,眨了眨眼,手还捂着明诚的眼睛。明诚睫毛扫在他手心里,一点微不足道的痒。明诚再次靠上明楼的肩膀,一声一声的叫他:“明楼,明楼啊。”
明楼想明白了明诚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他不敢再心怀希望的愿望,也为他们两个无力的曾经。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明楼先开口:“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明诚看着他笑了,笑得很放松:“我本来不该理你的,你说我怎么就狠不下心呢。”
10.
明镜出差回来,赶上明堂的父亲,明镜明楼的大伯七十大寿,一大家子亲戚都聚过去,吃了饭男人们聊生意,女人们凑了两桌麻将。
“我看明楼也不小了吧?”大嫂一边看着手里的麻将牌,一边跟明镜搭话。
“可不是,过了年就三十五啦。”明镜手里转着麻将牌,明台在男人们那边c-h-a不上嘴,就在明镜旁边待着看热闹,装模作样地指点明镜打牌。
“哦呦那可真不小啦,该想着成家啦。”另外一位嫂嫂在牌桌中央放下一颗白板。
“就是就是。”大嫂远远瞥了明楼一眼:“你说这明楼也是,当年看走了眼,现在还不结婚啦?”
“哦呦,各位,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呀。”明镜伸手摸牌:“当年的事情,跟阿诚是没有关系的。”
“不是说是那个阿诚先提的么?”不知道实情的女人们围过来,盯着明镜问话,像一群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
“当年的事情啊,你们知道的呀,那个时候我们家里朝不保夕的。”明镜干脆放下牌,专心给她们讲故事,明台在一边乖巧地听着,时不时补充两句。
一串故事说下来,居然还说得几个女人抹起了眼泪,直念叨着两个孩子命苦。大嫂“呀”了一声,嗔怪地看明镜:“你怎么不早说的呀,我上次见到阿诚还没给他好脸色,哦呦呦,这下可坏了呀。”
那边明楼跟叔伯兄弟们聊了一会儿,溜达过来看热闹。明台鬼机灵,偷偷凑到他大哥身边:“大哥,说你和阿诚哥的事呐!”
“呀,明楼过来啦?”有人看见明楼,大嫂讪讪地看明楼:“明楼啊,前几天我看见阿诚,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你可给我跟他说说,大嫂对不起他,改天单独请你们两口子吃饭赔罪好不啦?”
明楼抿着嘴笑,嘚嘚瑟瑟地摆摆手:“大嫂也是为我好,再说,我家阿诚懂事的很,不介意的。”
“那你们啥时候复婚的呀?都老大不小了,还拖到哪个时候去?”另一位嫂嫂又问。
明台捂着嘴吃吃的笑,心想可到了他报仇的时候了,抱着明镜的胳膊一边笑一边开口:“阿诚哥还生气着呐,大哥当年自作主张,现在要复婚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明台!”明楼脸上发烫,使劲瞪明台,明台自小就讨会讨女孩子喜欢,仗着姐姐嫂嫂们撑腰,根本不买明楼的账:“我大哥现在追阿诚哥呐。”
“不要胡说。”明镜拍拍明台的手背,又安抚地看看明楼:“阿诚这个孩子,心思重,明楼你也不要急,慢慢来。”
明楼哼了两声,背着手上花园里透气去了。仔细想想,自从上次聊过,明诚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些,虽然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明楼偶尔叫他出去吃饭喝茶,他也推脱几句就答应了。
明楼想着有戏,明诚就好像一只猫,看见点着火的蜡烛,想过去拍一爪子,又怕烫了毛,就只瞪着圆眼睛试探,一会儿伸出爪子飞快地挠一下,一会儿又把爪子收回去。
明楼越想越高兴,背着手哼起小曲儿来。小猫崽子胆小怕什么,慢慢养嘛。
明楼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明楼觉得自己该去买个彩票。
“阿诚啊~”明楼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背在背后打着拍子,语调轻快。
“先生有没有兴趣出来喝杯咖啡啊?”明诚cao着一口软糯的苏沪方言,语调拐着弯的勾人,还带着点狡黠,明楼甚至听出了他是憋着笑的。
“阿诚先生今天怎么有这个雅兴啊?”明楼不自觉地带了笑,明台只觉得他哥笑的有点辣眼睛,像某种重阳节常见植物。
“你来了不就知道了。”明诚轻笑着说道。明楼似乎看见了他翘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的样子,活像只小狐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明楼笑着答应,明诚嘟囔了一句酸掉牙了,就挂了电话。
明楼进去跟亲戚长辈告辞,女人们捂着嘴看着他直笑,明楼心情好,连带着看明台都顺眼了不少。
明诚在一家他们以前常去的咖啡馆等他,明楼过去的时候他正端着本书看着。明楼过来坐下,明诚习惯x_ing跟他扯了几句没用的,冲明楼勾了勾手指。
明楼凑过脸去,明诚敛了笑,小声在他耳朵边上说:“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嗯?”明楼一头雾水。
“你后面六点钟方向,那个人已经跟了我两天了。”明诚说。
明楼皱了皱眉,没回头看,从咖啡厅出来,两个人故意溜达了一会儿,明楼终于确定了,一个瘦高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
“你觉得可能是谁?”明楼皱着眉头。
“不知道。”明诚答的轻松:“我是想提醒你,注意身边的人。”
“你准备怎么办?”明楼在说明诚后面的“尾巴”。
“让他跟,我倒要看看他能干什么。”明诚一脸的无所谓。
“我怕你有危险。”明楼眉头皱的更狠了:“你躺在医院里的样子,我这辈子看那么一次就够了。”
“那不然怎么办?”明诚翻了个白眼:“放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就是舍不得你。”明楼一脸坦荡地瞪他。
“反对无效。”明诚拍拍他的手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