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篱看着方逍,也不接话,只是站着,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
老刀忙说,楚篱刚醒来,元气没恢复,怕是累了,我们先回去再说。说着就去拉人,想着先把人拉上车送回去。
这时楚篱突然开口,我叫楚篱?
明显的一个问句,却把在场的人都问傻了。
唐奕天心脏狂跳,他的担心应验了,楚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老刀站到楚篱面前,细细端详,你睡一觉睡傻了?怎么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了?
楚篱神情冷淡,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奕天听到他的答案,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晚中那么紧张与意外,楚篱回来了!能跑能跳能跟自己说话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
唐奕天掰过楚篱,让他面对着自己,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们回家去,我慢慢跟你说。
楚篱没有点头,缓缓开口,开心的我不会去忘记,不开心的又何必记起。
唐奕天一夜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楚篱醒了,他本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把以前的事全忘了,甚至还拒绝去回忆。直到凌晨模模糊糊有点睡意,习惯性的去搂身边的人,却是空的,脑子一下又清醒了过来:楚篱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不会睡在他身边。
天没亮唐奕天就穿着衣服晃到了厨房,自从山里回来后他就变宅了,开始学着做饭菜,弄顿像样的早餐还是可以的,他一边煮着粥,一边土豆刨丝做饼,还弄了几个白煮蛋。
唐奕天端着早饭出来的时候,楚篱正抱着南瓜窝在沙发上,兴许他是睡太多了,所以也睡不着,只见他手臂绕过南瓜的脖子一直摸着自己左手的大拇指。
见唐奕天出了厨房,便问道,我这手上,以前是不是戴着戒指?
唐奕天这才想起,楚篱化龙的晚上,确实有捡起他的扳指,但他后来一直长睡不醒,人削瘦了许多,扳指经常从指头上滑下来,怕遗失就替他收了起来。
唐奕天看他问起,便道,是个木刻的扳指,我替你收着,等着,我去给你拿。
楚篱没有等,而是跟着唐奕天进了房间。
唐奕天从床头柜的抽屉取出扳指。
上等的沉香木,雕功却是一等一的次,楚篱捏在指间轻轻摩擦,一阵幽香飘来。
楚篱把戒指套上指头,抬手至眼前,端详许久。指头中间有一段皮肤比正常肤色要白,戒指正好盖过这道白纹。
你记得这扳指?唐奕天问道。
不记得。楚篱回,只是觉得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你心里我他妈的还比不上一个戒指?唐奕天破口而出。
楚篱对上唐奕天视线,又逃开,想着面前的人照顾了自己两个月,而自己对他却只有陌生感,顿时心生愧疚,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唐奕天缓了下内心的浮躁解释道,一般你的事我都知道,唯独这戒指我不清楚,只是有一天你在洗澡,突然冲下楼说要找一个扳指,最后在你家的荷花缸找着的。
楚篱噢了一声就要走,唐奕天突然拉住他,我们谈谈好吗?
楚篱惊恐地甩掉他手,让我再想想。
那么你问我答,你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唐奕天怕人跑掉,又急急拉着他手道。
楚篱心头笼上一层不安,神色却没变,你放开我,也许在你看来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但对我来说不过相识短短的一天。
唐奕天放开手,彻底慒了。
见对方不再有动作,楚篱倒也不急着离开了,问道,我有家吗?
你家是豪宅。
我是孤儿?楚篱隐隐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算是吧,你家有一老爷子,两个月前走了。
楚篱也不深究走了是离开还是去世,似乎对此并不关心,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今天送我回家吧。
唐奕天眼睛冒着血丝,眼角湿润,整个人几乎无法控制的狂躁起来,想抱他,吻他,想亲近这个人,这个想法几乎要把他逼疯,可是面前的楚篱却遥不可及。
可望而不可及。
唐奕天努力压着心底涌上的绝望,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去。
吃过早饭,唐奕天把先把方逍和他徒弟送到长途车站,分别时唐奕天递上个红包,方逍说什么都不要,说自己事情没办好,还收钱是砸自己招牌,唐奕天抱拳,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就说话。方逍还了个礼,转身进了车站。
送完方逍,唐奕天上车送楚篱回家。一路上沉默着,楚篱不说话。唐奕天心情极差,不想说话。
回到家后,楚篱里里外外楼上楼下走了一圈,观察许久,对这幢宅子完全没有印象,唐奕天很无奈,不得不带他进自己房间,楚篱在房里一顿乱翻,翻出一堆印着他头像的证件,还有银行卡。
唐奕天问,知道怎么用?
楚篱摇头。
唐奕天接着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水电煤气这些你以前就不懂,跟我回去吧,你现在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都不会,怎么让我放心留你一人在这里。
楚篱很固执,我可以学的。
唐奕天不再说话,直接走到门外车旁,楚篱以为他生气了,跟着他下楼,正在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只见唐奕天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拉杆箱,我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能独立生活,水电煤气这些东西每样都能要人命,可又每天要用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行旅箱是昨天半夜唐奕天就准备好的,他知道楚篱的性子,不会轻易被人说动,所以早打算好,如果他要搬来自己就跟着搬。
楚篱急急解释道,我不是小孩。
在你看来我们才认识一两天,但对我来说从出生已经在一起,我们之间的交情不只是朋友发小,我们唐奕天顿了顿,想不到合适的词,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又不能明说自己为何对他这么好,如果现在对他说我喜欢你,估计楚篱会胖揍他一顿然后天南海北永不相见,我是你们楚家养大的,你就当是我报恩吧。唐奕天想了想,这个理由倒是非常实用。
这时楚篱手机响了,是今天早上唐奕天塞进他手里的,来电写着秋萝俩字,唐奕天估摸他还不会玩,顺手帮他滑到接听键。
楚篱看着唐奕天照顾自己的样子就像是父亲照顾自己的幼子,不免有点想笑,再次强调,我不是小孩。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什么小孩?
楚篱解释不是跟她说的,姑娘声音听着很兴奋,是真的为自己的苏醒而开心。
楚篱一边抓着电话,一边用眼神询问唐奕天,秋萝是谁?
唐奕天拉着行旅,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的暗恋者。
唐奕天声音很大,经电话传了过去,对方马上吱吱唔唔起来,楚篱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感觉到她脸红了。
楚篱电话没打完,沈亚伦就冲了进来,见着人就一个熊抱,小篱儿,你总算醒了,可以来参加我婚礼了。
楚篱已慢慢适应陌生人的到访,没有推开人。跟秋萝说了几句就挂了。
唐奕天正好收拾箱子下楼,看到沈亚伦就转身进屋,可是亚伦手快,松开楚篱一把拉住了他,天子!
唐奕天甩开他,我跟你没话好说。
操,你非要这样吗!本少结个婚你们个个都跟仇人似的,张月明说采风回不来,你又这样,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老子是孤儿,没兄弟。
唐奕天,我跟花花在一起国家允许吗,会发证吗,能结婚生子吗?你倒是孤儿,你们他妈的一个个孤儿,能体会我这种上有两老的人的心情吗?别他妈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老子就是一小市民,高攀不起你那海枯石烂的爱情。沈亚伦一身的火气全爆在了唐奕天身上,说完拉着楚篱就走,走,咱们吃饭去!
楚篱被沈亚伦拉进车,看着焦躁的亚伦,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心里一头雾水,看到景区河边的茶馆,门口挂着喝茶送点心的牌子,便道,这家店有免费点心,我们喝茶去?
啊?沈亚伦神情恍惚,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行。
俩人随便点了两杯茶,又点了两碗免费的面条。
楚篱吃了两口面,道,我失忆了。
我们知道。唐奕天在微信上说了。
我们很熟?
沈亚伦这时才意识到楚篱真正想问的,我叫沈亚伦,是你发小,还有花撷芳,唐奕天,我们四个一起长大的,高中时又加了个死党张月明。你嘛,朋友圈很窄,不爱交际应酬,身边也就我们几个朋友。
楚篱听着大概了解了自己的人际网,唐奕天也是孤儿?
对,天子跟你一样,打出生就没见过父母,花花幼儿园时父母意外死了。沈亚伦边说边放下筷子,他本就没什么胃口,点了支烟,这些天子没跟你说?
是我没问。楚篱答。
沈亚伦抽着烟,靠着窗台,无良地把烟灰弹进河里,篱儿,我真羡慕你,一觉醒来什么都给忘了。我真他妈想把自己砸到失忆。
楚篱盯着亚伦,结婚不是喜庆的事吗,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呵,恋人没人,哥们没了,这婚结得,就是一灾难。
楚篱沉默了下,道,你的婚礼我会去的。
沈亚伦苦笑了两声,看来你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你肯定跟天子一样不会再理我。
每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任何人都不能帮你作决定。
沈亚伦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把烟屁股戳进烟灰缸,又拿起烟盒要掏,楚篱手快,拿走了烟盒,两手指夹着烟朝他晃了晃放在自己手边。
篱儿,你不懂,像你这样什么都忘了,真好真好沈亚伦没抢到烟,半起的身体又坐了下来,喃喃道,花花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扎着的时候疼,拔了又血流不止。
楚篱大概猜想着花撷芳与沈亚伦之间的关系。
我没办法,我时常觉得自己离了花撷芳就活不下去,可我篱儿,我妈病了,末期,医生说最多也就只能捱过年,她一生好强,在我们这儿也算一女强人,落到最后儿子却是个同性恋被人扯笑,她也没什么愿望了,只想走前能看我娶妻生子。恋人与家人之间我必须要对不起一个篱儿,我错了吗?
别人的肯定与否定有什么意义?你自己觉得对就成。楚篱道。
沈亚伦精神不济,眯着眼望着河对岸景区内的一对花白头发的老夫妻,老太太摆着姿势,老头在拍照,画面称不上美却很温馨。
沈亚伦不禁心生羡慕,为什么父辈们的平凡爱情,对我来说却是这么艰难?
沈亚伦的自言自语,并不能引起楚篱的共鸣,楚篱的世界一直是单纯的,几乎与社会脱节,小时候老爷子保着他,长大些,唐奕天把他当宝贝一样哄着照顾着,世俗的礼教对他来说很远,很不真实。
俩人坐了会,沈亚伦突然问道,你和天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楚篱疑惑地道,我不记得了,不懂你指的是什么。
沈亚伦有点惊讶,唐奕天就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说。
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
沈亚伦更加不能理解了,却没再追问下去,真心希望身边的人别再走上与自己相同的路。因为太过艰辛。
楚篱回到家时,唐奕天正在做晚饭,他一开门,南瓜就迎了上来,两只前爪抱着他的大腿,拼命的摇着尾巴。
唐奕天隔着窗朝院子里喊着南瓜,松开你的爪子,不然老子晚上炖狗肉!
楚篱听着唐奕天的话有点想笑,自己不是小孩,一条狗而已,不会有危险,便道,没事,它扑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