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他的是人间地狱之象。
鲜血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渗透到雪水和泥土中不分彼此,更别提门板和墙壁上那些喷射状的血液,小猎户张大嘴,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房子,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或是人的尸体。
但是在角落里,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又有各种零碎的东西,比如说半截手指,几缕飘在血泊里的长长黑发,破碎的衣服,半只染血的鞋子,这些东西以前小猎户都见过,但是那时候它们都呆在某个小猎户认识的人身上。
踹开自己房门的小猎户发现自己的房子里竟然有陌生人。
他发出一声咆哮,抽出腰刀扑上去。
然后他被摔飞了。
昏迷之前,他听到那个摔飞他的人格外诧异地说:“咦,还有幸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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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动手得太快了。”赫连郁说,“万一让他受伤怎么办?”
“这是朕的错误吗?”乐道挑眉,“鬼枭卫何在?这个家伙冲过来,你们竟然没有拦下他?”
一个鬼枭卫拉下斗篷,在空无一人的墙角现身。他的两个同伴,一个去打探消息,一个护卫在国师的外甥身边,陪着那位小巫在村庄里转悠,只剩下他一个留守,但从他蹲在墙角种蘑菇开始,他就觉得皇帝陛下似乎一直在看他,空气中更是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杀意。而刚才那个人闯进来时,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皇帝陛下就瞬间解决掉了,顺便给他安下了一个罪名。
……他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看他不顺眼啊,可怜鬼枭卫欲哭无泪地想。
赫连郁叹息状,挥手让那个鬼枭卫出去,鬼枭卫出去时顺便带走了晕倒的小猎户和那只硕大无比的兔子,这间村庄里唯一没有沾染上血迹的青石房子里,顿时只剩下赫连郁和乐道两个人。
“碍事的终于走了。”乐道大马金刀在炕边坐下,说。
赫连郁面无表情。
“我们继续来谈谈昨晚的事情吧,”皇帝以十分严肃的语气道,“朕觉得,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朕共结连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开始练习了,免得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没经验闹出大笑话。”
赫连郁额角爆出一排青筋。
“更别提你我都三十七快四十了,喂赫连,平民在咱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子孙满堂了哎,他娘的朕堂堂九五之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却都一次荤也没尝过,这像话吗?”
赫连郁把手指捏得咔嚓咔嚓响,“堂堂九五之尊,开口闭口就是要尝荤,更不像话!”
国师大人此刻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哪怕是皇帝也发现他必须得退避三舍。
至于赫连郁为何发火,那要从昨夜说起。
五天前赫连郁一行人离开了云屏,他们快马加鞭,第三天到达天一山脉,又翻越天一山,才终于踩上白陆的土地。
一路上所有人都累得不想说话,除了大安的皇帝陛下。
他看上去简直是老树焕发第二春啦。
这一路上,乐道都精神奕奕,包揽打猎煮饭洗衣,甚至在这大冬天,能在野外挖出一根白萝卜,雕成蔷薇花放在赫连郁吃饭的盘子里。
昨晚他们寻了处雪洞休息,赫连郁便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特别是在乐道荡漾着爱意的目光下,一口一口把这朵晶莹剔透的萝卜蔷薇花啃完。
乌伦和三只鬼枭卫对国师大人的定力格外钦佩。
晚饭过后,皇帝邀请国师一同散步消食,为了其他人的眼睛考虑,赫连郁答应了这个提议。他万万没想到,乐道在挖萝卜的时候还专门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在地上铺开了好几件宽大厚重的毛茸茸斗篷,又在一侧点燃了篝火,将整个地面烧得暖烘烘的。
被推倒在铺开的斗篷上时,这个夜里只打算和乐道看看星星谈谈人生理想的赫连郁简直猝不及防,被某个老男人的现实糊了一脸。
然后,因为主人惊悚心情而从骨头里探出头来的风灵鸣叫一声,把乐道吹飞了。
被吹飞的乐道在返回的途中发现一个被屠戮一空的白陆村子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了,从昨晚到今日,赫连郁就一直保持在活似被冻僵的面无表情上,就连乌伦都感觉到了他诡异的心情,带着护卫的鬼枭卫,躲得远远的。
染血村庄的空房里,乐道打量他。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都不该激怒赫连郁了,但乐道向来是个反其道而为之的人,他皱起眉,把赫连郁也拉到炕上,没继续做什么,只是握着赫连郁的手。
“星台对小巫的启蒙教育一向有问题,朕早该想到。”他慢慢道,“因为巫的力量根植于心灵和魂灵,所以你们只关注于心灵和魂灵的共鸣,如果不是这样,朕……我应该早就发现了。”
乐道指的是,赫连郁早就在十多年前就倾心于他了。
然而赫连郁就算很早之前就倾心于乐道,他对待乐道的态度,依然不曾掺杂欲望,有的只有守望和守护,就像兄弟之间一般。
而那时,乐道一心放在天下大业上,才并未察觉赫连郁的心意。
“这样可不行,”乐道说,“我只是个凡人而已,肉体的共鸣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好不容易互通心意了,我们竟然不能大战一场然后同登极乐么?”
赫连郁:“……”
这混账真的是他认识的乐道么?不不不,他才不认识这个开口就是荒唐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