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各人心思不同。子均既惊喜又欣慰,是了,他的文熙从不恃才傲物,自己的光芒从来视而不见,却不吝于夸赞他人,心思宽阔,触类旁通,懂得领悟和学习,能得到他的心,真是捡到稀世珍宝。袁远之是纯粹的文人,嘲风弄月,难免清高,听到文熙说这种话,有些尴尬,没有回答。倒是方渊点头道:“知章说得极是,我最羡慕的就是驰骋沙场的男儿们,若想活命,就得每日苦练,无论寒暑,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闻言袁远之的脸色更难看了,子均也有些惊讶,“你也练武?”
方渊笑得腼腆,“只是被师兄压着稍作锻炼而已,这样少生些病,就省下药钱了。”
子均含笑着看了方渊一眼,给文熙盛了一碗粥,文熙有许多疑问,却想到方渊不肯在那副书法上留名,恐怕连方渊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大家安静地吃早饭。
饭后,下人送来绘画的东西,各种颜料,上好的白纸,还有丝绢,大小不一的毛笔,总之,绘画得一整套完完全全都在。福州是文人胜地,这些东西满街都是,可这一套是锦程轩的上等用具,锦程轩历来是上供给朝廷的,这一套用具的费用够普通人家四五年的日常花销了。文熙咂舌,这袁远之也太舍得了吧,正要推辞,却听子均问道:“喜欢吗?”
才了悟是子均买的,说不高兴是假的,这可是万子均买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还这么贵!于是文熙坦然收下了。然后开始动手,方渊早就明确目标,陪着文熙,给他做做杂事。这样一来,子均和远之反而是多余的。方渊底细不明,子均不肯让他和文熙独处,不能走开,远之心情沮丧,也无心处理生意,便沏了壶好茶,做在远处看着两人。
“子均,你说我身上是不是缺点很多?”远之有些挫败。
“怎么会?”子均嘬了口茶,说道,“家世良好,才华横溢,温文尔雅,长得也好,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
“不谦虚的讲,我也一直这么认为,”远之苦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特别是遇到知章和方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往你这坑里灌了!”
“噗,”子均笑道:“我和文熙早就认识了,文熙,是知章的真名。至于方渊,对我完全无意。”
“文熙...连名字都是假的。方渊也对我毫无情感......”
子均沉吟了一会,说道:“远之,方渊这个人不简单,他既然无意,你也就此作罢,别做纠缠了。”
远之挑眉,自己还惹不起?
“你认为他是何身份?”
“不好断定,都三天了我的人还没查出来。你不懂武艺看不出,这个方渊可能是个武功高手!”
远之惊讶,那瘦弱的身体,像个武林高手?
“别看他瘦,不同的派别有不同的练功方法,不是个个都肌r_ou_怒张的!况且他年纪尚轻。”子均好心解释。
远之不语,许久才无限惆怅地说,“也罢,待知章画完,他便要去中州和师兄会合。你说他喜欢沙场,中州是去霸陵关的必经之路,他会不会就是去霸陵关?总之,今后难有相见之日了!”
中州?这么巧,宋阿顺也是,方渊也是!子均勾起唇角,有些冷意。
很快一早上就过去了,四人吃了午饭,子均要午睡,远之和方渊也各去休息。文熙拉着子均的衣袖,不肯放开。子均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随他和衣躺在床上。正酝酿着怎么描述自己和袁远之的关系,文熙却先开口了。
“子均,方渊到底是什么人?”
子均有些惊异,难道文熙也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问?”
“感觉......他是福州人,行为举止也像,可总有些别扭...”文熙自己也说不清到不明,不知怎么表达。还好子均是个讯问高手...额...引导高手。
“是不是觉得他除了口音,哪里都不像福州人?”
文熙点头,又说道:“可他也没说自己住在福州啊?”
“可能他周围都是福州人,所以说话带福州口音,可又没在福州住过。你说他以前住在哪里?”
文熙欲言又止,子均看出他有所顾虑,略一思考,轻声道:“是不是觉得,他像是在凌国住过?”
文熙飞快看了子均一眼,垂下眼,“你怎么知道?”
“猜的。方渊是用右手写字,却把墨砚放在左上角。”
“这只是个人习惯,可能是他练字时和别人共用墨水,日子久了,就是一个人也会不自觉这样摆放。”
子均便转移话题,“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文熙知道子均了解的不止这一点,又不肯说明白,也不想理他,“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文熙,”子均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脸上亲了几下,“你安心画画,画完我们就回中州,下个月末就是母亲的生辰。”
第23章 第 23 章
文熙闷闷的,“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和你的事情,那你别让方渊整日呆在我身边!利用我引住他,还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就是鱼饵,也该知道自己死在哪条鱼嘴里!”
子均苦笑,什么鱼饵,他的宝贝是聪明过头了。
“文熙,刚开始我也只是以为方渊就是一个未见世面的毛头小子,见你挺喜欢他,加上远之对他有意,才提出住进锦绣山庄,没有鱼饵一说,再说了我怎么舍得你去冒险!昨夜我去了趟紫薇阁,才发现方渊有问题。”
“你夜探紫薇阁!”文熙兴奋地抓住子均的衣领,“怎么样,发现什么?”
子均看着文熙的兴奋样,思索片刻,道:“下午别画了,带你再去看海天湖,加深印象。”
文熙知道不是看湖这么简单,直接起身,“现在就去!”
也不跟远之打招呼,只和下人说了声,两人便出来锦绣山庄。到了海天湖,子均带着文熙上了一艘花船,牡丹慌忙迎出来,看来刚睡醒。
“以为公子晚上才到.....”
子均挥手,说道:“文熙想知道,便带他来。”
牡丹不敢多言,忙请两人入座,命人开船。船行走了一会,牡丹按吩咐,在子均的桌上摆上八个碗。子均在每个碗里放入不同深度的水,思索着,一会倒出一点,一会又加入一点。光是摆弄这八个碗,就花了半柱香。牡丹沉着的坐着,一脸严肃,早没有在青楼的轻浮。倒是文熙的脸渐渐变色了。
摆弄完毕,子均拿起竹筷,对牡丹说道:“你好好听听。”
牡丹点头,正襟危坐。子均轻轻敲打碗沿,不按八个碗的顺序来,交错着打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子均发下竹筷,问道:“可知是什么?”
牡丹面露惭愧,“一时听不出来,属下会尽快打探,给公子答复。”
“这是你昨晚看到方渊打的?”文熙问。
子均点头。
“你记x_ing很好,但还是记错几个音了。”
子均惊奇得看着文熙,“你听过?”
文熙点头,做到子均身边,拿起竹筷,在这八个碗上打出一首流畅的曲子来。
“我从未听过,这不像是我朝的乐曲。”牡丹道。
“你说得对,这是凌国的乐曲,叫月色思乡。”
牡丹看了子均一眼,又垂下头。子均很平静,只说道:“靠岸吧!”
下船后两人就着月色慢慢走回去,文熙脸色有些苍白,紧抿着嘴唇,子均始终风轻云淡,许久才开口道:“那三年,他待你极好吧!”
不料文熙却摇头,“前一年都是净凡守着我,净云...凌霄世子总是难见人影,说是在福缘寺读经书...了缘大师并不知情,你不许怪罪他!”
子均点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然后呢?”
“那时我浑浑噩噩,过了一年才恢复过来。待我清醒后,凌霄便告诉我灭我家门的凶手,并鼓励我振作起来。当时只是感激,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些并鼓动我报仇,是想利用我杀了瑞王...了缘大师是不可能让我知道的,而他显然故意违背师意...”
子均握住文熙的手。
“读书人都有个弱点,始终坚信君是天,天怎么会错,只是被乌云遮蔽了而已。而匪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我就是存了这种信念,心心念念要报仇。一旦真相大白后,却没有了勇气。我恨,可恨得最多的是我那不争气的叔叔。应该说,我怕,我怕我成为叔叔那样的人,且不说杀不杀得了瑞王,就是有个这个行动,恐怕整个福缘寺也会因为我遭殃。我不想再血流成河...”
“你是对的,死者已矣,瑞王固然有错,但福源寺的一干人等是无辜的。”
“可他并不这样想,对我的无动于衷他很是瞧不起。我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无助里。那晚是我家人的忌日,我喝多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凌霄忽然对我转变态度,多加照顾,慢慢的竟然成了好朋友。”
话到这文熙便不知该如何继续,感觉到子均的沉默,有些好笑,“咳咳,情事我还是知道的,我和他没有什么。”
子均转了脸色,笑道:“我也没说有什么,你喝醉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无非是说多了,把你的心思报复都说出来,让凌霄知道你不是懦弱之人,而是大智若愚,顾全大局,从此刮目相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