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抱着萧湛,目光好像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紧紧搂着萧湛的后背,手心不断渗出的血把萧湛的头发浸s-hi了一大片。
萧辰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那日欲擒故纵放萧湛到御花园外,也只是为了清楚地告诉萧湛,他逃不了的,从沉月宫跑到御花园这么远,也是他故意放行。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主意是成功的,萧湛醒来后跟忘了那天的事一样。他顺从又听话,安静地任由摆弄。他连屋门都不出了,一整天坐在一个地方,不动也不说话。
我真的错了吗?萧辰看着眼前堆积的奏折心乱如麻。可是他回想一遍——所有的事情都是正确的,萧湛现在这样也是他之前所希望的。
萧辰一时冲动,在光线明亮的白日,把萧湛按在冰凉的桌子上强要了他,什么耐心的安抚全都没有,只想狠狠地把他按在身下贯穿。
萧湛痛得嘴唇颤抖,冷汗如雨。他无声地抽泣,眼泪沾s-hi了鬓角,看在萧辰眼里仍然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可是任萧辰诱哄的话语说尽,软硬兼施,萧湛把嘴唇咬得鲜血直流,都不肯漏出一声呻吟。
沉月宫的灯火彻夜不息,看守的宫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也跟着彻夜不眠。梁如雪与苏相宜快踩塌了御书房的门。朝中老臣一封接着一封的上表,劝皇帝要为江山着想,丰厚子息,一概都被原封不动地扫了回去。
年关已至,整座皇城几乎都活了过来,但沉月宫仍然死气沉沉的。宫门的锁一天开不了几次,萧辰让人在屋门上也挂了锁。他总觉得,好像自己一会儿不在,萧湛就会离开他彻底消失。即便早上出门与晚上回来,萧湛连姿势都没变过。
除夕,朱檐下宫灯通红。萧辰在夜幕落下前匆匆赶来时,萧湛正在低头看手腕上又被绕上的链子,他好像只是单纯在看,直到萧辰有些无法忍受地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
“明天湛儿就会长大一岁了,”萧辰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萧辰匆匆地又去了。他慢慢地登上丹凤门的城楼,看见皇城的街道灯火如龙,燃成了不夜天。那种单纯因为一个节日而幸福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眼底都盛开了流光溢彩的烟火。
烟火是在萧辰举杯时点燃的,很快把夜空铺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照亮人间田野,万里河山同庆。
一杯祭社稷,一杯与百姓同喜,一杯应群臣。
萧辰捏着内监殷勤倒上的第四杯,因为无所去处,又把它搁到了托盘上,杯底将将挨到剔红雕花面。
一个慌张的禁卫在此时冲上了城楼,他差点摔倒在萧辰面前,结结巴巴地道:“……沉……沉月宫着火了!”
满斟的夜光杯摔成了碎片,萧辰半个字也未留,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城楼,有没有跟那群大臣打招呼,只因为宫中不允骑马的规定怒火冲天,因为这个荒唐的规定,他甚至无法找到一匹马。从丹凤门到皇宫中央的沉月宫,他走过去要到何年何月?
一片废墟,满目焦黑,偌大的沉月宫化为灰烬,这样的景象他是绝对受不了的。
“陛下,付统帅已经赶到了,您保重龙体!”终于有人牵马把缰绳奉上。
萧辰甚至没看清那人是男是女,他抓住缰绳,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只要你没死……萧辰有一瞬间空前茫然地想,要是你死了,怎么办呢?
第四十章
沉月宫火焰冲天,一桶一桶的水泼进去瞬间化成了青烟,炽热的气息让人觉得铁都能化成水,扑火的宫人离了丈远,仍然被呛得眼泪直流。雕梁画柱在大火中发出哔剥的声音,卷着翻腾的火沉闷地摔在地上。
萧辰松开缰绳,差点没站住,紧接着等不及他不顾阻拦地冲进去,已经辨不出原本面貌的宫殿在他眼前轰然坍塌。无数点点闪烁的火星溅上夜空,交织出迷幻的图案,竟然与那些烟花一样漂亮。
“……湛儿,”萧辰死死地盯着焚烧的废墟,一口血霎时喷了出来!
“陛下!”宫人惊慌失措,赶上来搀扶萧辰。
萧辰一把推开那些宫人,转头厉声道:“……为什么不救人?!”
“陛下恕罪!火是从内殿烧起来的,末将等发觉起火时已经进不去了……”守卫跪地急声道。
萧湛着看火焰一点点蔓延过来却逃不出去,惊恐地等着自己被活活烧死。可能他会害怕得流眼泪,然后在绝望里喊他早就死了十几年的母后……萧湛恨他,不会再喊哥哥了。萧辰踉踉跄跄地往烧得仍欢的废墟边走,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苏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付青身旁,他注视着付青被烟熏的花脸,突然被付青攥住衣领扯到跟前。付青咬牙道:“是你叫苏婕妤放的火?”
苏宣握住付青的手腕,瞥了眼火光,笑道:“怎么了,不是为了帮你……”
“你明知道他被锁着……”付青喘着气,一拳把苏宣打得趔趄了几步。苏宣还没站稳,付青又揪住了他的衣领。付青似乎是在强压着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为了苏洋报仇,是不是?”
半晌,苏宣掰开了付青的手,他冷冷地道:“你有病。你有乱吼乱叫的精力,怎么不想想,苏婕妤有没有那个胆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尖叫传入耳中。苏相宜提着裙摆,扑到萧辰身边拽他:“太危险了!陛下您怎么能呆在这,烧得这么可怕!丹凤门开着,臣妾还以为您出去了,幸好苏将军提醒了臣妾。”
萧辰骤然抬起头来,半边脸映着火光,他平静地道:“提醒你什么?”
苏宣的脸色变了,付青只听见他低低咒骂了一句,没来得及听清,苏宣便猛地推了他一下:“高兴了吧,不用罚我军棍,等着给我收尸吧!”
苏宣那一下完全是少年人泄愤才会用的方式,付青被推懵了。但很快又清醒过来,他难得地露出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问,苏宣就被召了过去。
“丹凤门为什么开着,”萧辰拂开苏相宜要搀扶的手,问苏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一样寒。
苏宣竭力想正常一点,但没料到在萧辰面前还是不敢抬头,他跪下低声道:“有人出宫,称有陛下口谕。末将便放了行。”
“出宫的是谁,”萧辰语气里反而带着一点劫后余生般的轻松,他面对着残火,缓缓地道,“当*你在朝堂上借过他刀,所以,别说你不认识出宫的人。这一把火还燃着呢。”
苏宣一惊,冷汗从额头出到后背。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听天由命地道:“……是殿下。”
皇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谁都不会去注意一个急匆匆的人。萧湛拼命地穿过人群往远处走,不知过了多久,才挤出去。他不敢往繁华的地方去,便只能找相对冷清的角落,好不容易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敢靠在粗糙冰冷的石墙上喘息。
月亮清明地照着,萧湛看着脚边近在咫尺的月光,往后退了退。直到现在,一切都像梦一样。
在第一团烟火升上天空时,萧湛打翻了沉月宫里的烛火,火顺着柱子往上爬,渐渐在屋子里蔓延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窗子没被烧毁的时候,从窗户跳了出去。
宫人们惊慌地发现着火时,屋门已经爬满了火苗。
萧湛紧张地注视着焦急失措的宫人,趁人不注意贴着宫墙出去。他挑了个好时候,宫中因为春节戒严稍松,巡逻的禁卫并不密集。
出沉月宫后,萧湛躲在宫墙边等待时机,猛不防被人捂住了嘴,狠狠地推到宫墙的y-in影处。后脑咚地撞到墙上,甚至让萧湛眼前模糊了一会儿。
“殿下要到哪里去?”苏宣小声道,“您最好是想在宫里逛一逛,而不是异想天开地想着逃跑。”
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萧湛发不出声音,他想推开苏宣,但并没有什么力气。
叮当作响的锁链反倒引起了苏宣的注意。他松开手,捏着一段锁链,挑眉道:“如果陛下知道殿下私自出逃……后果一定比上次被关起来要严重吧?”
萧湛扶着墙,面色雪白。他紧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闭嘴!”
苏宣抓着那段锁链,片刻后,他抽出了腰刀,握紧了刀柄,利落地朝着那不算粗的链子劈过去。
萧湛手腕被震得麻木发痛,他惊讶地看着苏宣连劈了数下,接着链子从中间断开了。
“今晚丹凤门是我当值,”苏宣把刀收回鞘中,微笑道,“我放殿下出去,以报知遇之恩。殿下可要想好逃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下一次再见,说不定我便是拿锁链的人。”
跑出来的汗慢慢地落下去,贴着衣裳浸得肌肤冰凉。萧湛打了个寒噤,拖着酸软的腿脚转身走进了y-in暗的小巷。黑暗带给他的感受并不好,那段让人精神崩溃的记忆也在此时涌上来。萧湛跌跌撞撞,无数次被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绊倒,又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
萧湛早就没了体力,几乎是靠本能在往前移动。不能停下来,他想。
温柔的月光照亮大地,璀璨的烟花还在时不时地炸响。直到一阵寂静后,所有的爆竹烟花齐齐响起来,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在那一刻,让人惊惧仓皇的偏僻角落,和富丽辉煌的高高宫殿,都被笼罩在了同一片光芒下。
第四十一章
烟花很快烧尽,夜晚也随之平静下来。
苏相宜冻得直发抖,忍不住看向萧辰。萧辰从刚才就面对着那片废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此时才转过身来。他慢慢地走向苏宣,眼睛和夜色一样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