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未必。”赵超的这句话很突兀,把我们三个都吓住了。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等着听他的下文。“想要看清一个人不能从其外表的表现。一名优秀的演员时时刻刻都在尽力表演。虽然她的演技一般——队长,我没有在嘲讽你啊——既然情报科都对她感兴趣了,说明那个女人有情报科感兴趣的地方。而且……”
“什么?”
“你们还记得上次我们和二队合作监视跟踪血色黄昏那个杀手的事情吗?我呢,正巧见过白里菱一面,当然是远远地看过她。嗯……在她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些……嗯……哭泣……哎,可能描述得不准确,不过大概就是这意思了。你们也知道,按我的血技能力应该去情报科的,可上面说行动科缺人手,就把我安排进来了。”
事实上,二队由于关舒钧经常不在,所以平时基本上就是陈瑞和赵超在行动科里撑着,还有个女同事和我一样在其他省念大学。二队是聚集不起来的。这次也只是因为关队长在附近拍一段时间的戏。
“多善良的一个姑娘啊。”队长不禁感叹出一句。“但如果是上级有要求,有任务的话,我就必须得去按照要求执行。等拍下一部戏时,我会向经纪公司和投资方建议找她合作。”
“还有一件事情,队长。”
“什么?”
“是关于韩柠队长的。”
“他怎么啦?”关舒钧坐直身子,惊恐地看着赵超。
“他似乎烧起了一团火。”
“什么意思?”
赵超看看我,又看看司机陈瑞,最后将目光定在关舒钧的脸上。“我好像在他身上感知到了愤怒。”
“那个家伙不一直都这样吗?对那些杀人犯丝毫不能容忍,愤怒也是应该的。”关舒钧笑了笑,好像对赵超的话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不,不一样。”赵超郑重其事地说。“以前,他心里的那团火像是星星点点分散开来燃烧的火焰,可上次我见他时,它们都集中到一起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有了一个目标。”
把车开到医院后,陈瑞和赵超下车去处理并包扎伤口。关舒钧开车送我到学校。临下车之际,他扭过头对我说:“我就不送你到宿舍楼下了。”
我知道他的明星身份不方便随便出现在校园里。“好的。”我打开车门,准备出去。
“还有……”
“嗯?”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会保密不上报的。有些事情你一个人担不起,就不要勉强,可能反而会变得越来越糟。”他注视着我的眼睛。
灌进来的夜风迷疼了我的眼睛,我低下头伸手揉一揉。他的话让我提心吊胆起来。眼前这位长相英俊,笑容可掬的大明星虽然看不到隐藏潜伏起来的秘密,但对于浮在表面的既有事实却可以观察出蛛丝马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我下车,关上车门。
他隔着车窗看了我一眼后,就开车离去了。
连续的几星期里,我一直都在想着关舒钧的话,让我感到恼怒的是,它会自己跑出来,然后强迫我花上半个小时来思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告诉他,他有可能会向上级告密;不告诉他,也不安全,或许他会在不经意间向上面提起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情报科的人感兴趣。这是一条普适的事实。
我可以向姐姐求助,她兴许能告诉我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参考下别人的意见有时可以起到很关键x_ing的作用。可若什么事情都得向她征询,我就会是一个永远长不大,永远犹犹豫豫做不下决定的半知事少年。
他没有再次向我提起这件事。他可能在忙着拍戏,连周六的例常训练都没时间赶来。我们更是没在微信上聊天。他想是给我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而我也正在考虑中。
五月伊始的一个中午,我在食堂吃过饭后,路过樱花广场,见阳光正好,于是打算坐着晒会儿太阳。我将书包放在一边,双手捏在一起置于大腿上,眼睛注视着空气。如此过了一刻钟,发现周围总是有来来去去的学生,以及他们发出的噪音,遂拿出耳机挂起。接着换了一个姿势,脸朝左偏向树梢,透过它们,遥望着苍穹。
一个小时后,流云不知在视野里移动了几寸,变换了几个形状。流萤打来的电话把我从冥想里拉出来,她说她已经计划好三天的行程。
我收好耳机,背起书包,走去图书馆。
我要抓捕他。
3 夏季的日子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除了和姐姐去苏州上海玩了几天外,我都在学校里安安静静地生活和学习。自从知道那位计算机天才的事情后,我就开始审视着我周围的同学、朋友,以及路上来来去去的校友们。
那些在篮球场上撒汗奔跑跳跃的青春运动者们,那些整天待在图书馆里认真学习的勤奋者们,还有宅在宿舍里终日不见阳光的邋遢男女们,其中会不会就有我所不知的“同类人”呢?
我从没有想到,除了物理上那些晦涩难懂的伟大卓越理论之外,还有着这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情,而它们时时刻刻就在我的周围。感觉自己就像是“中文房间”外面看到递出来的中文纸片一样,光看纸片上面的内容,可以让人觉得里面的人懂中文,然而如果不进去证实,谁都不知道真想。就像是隔着一层皮的人心,没有能知道那颗心脏是在怎样地跳动,在想些什么或高尚或卑劣的事情,我们看到的都只是人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动作语言表情。
你如何判断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可以说真话也可以说假话,你却没有证据去判断真假,而就算是“证据”,都不一定可信。而且,谎言大多是对自以为了解的人说的。
流萤找到了一份编辑的工作,薪资很低,除去房租外,勉强能养活自己。
七月初的期末考完试后,我决定去她那儿住上一段时间,给父母说我想自己打工赚点钱。慈爱的母亲唠唠叨叨一个多小时,叮嘱我小心别进了传销组织,过马路时要小心,走路时不要低着头玩手机。还问了许多详细的情况,比如找什么工作啊?注意别找那些太辛苦的事情干啊?
其实我加入特别行动局后,每个月有几千块钱的薪水,但他们都不知道,我把自己用不着的钱都给了流萤。
在坐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后,我在晚上七点钟到达。我拖着行李箱赶到姐姐工作的地方,她还没有下班。我就坐在对面的一家饮品店里喝冷饮,摊开书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开学后直接参加考试,免修几门课。
期间总会有人来打扰我,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眼神怪异。他们把我当成了书呆子,相必。在这个抬头低头都是手机的当代,危机感已经逐渐笼罩上书的头上了。
也有两三个女孩儿向我搭讪,问我看得什么书,她们惊讶地发现书本里的公式,夸我很牛逼。我感到有些不耐烦,说是你们太蠢了。后来遇见无缘无故找我聊天的人,总不搭理,戴上耳机后尽管还能听见些杂音,但好了很多。
快到十点钟时,流萤给我打来电话说下班了。她真辛苦。
“我们打车回去吧。”我建议道,看见她满身疲惫的样子而于心不忍。“你现在不是助理吗,还在实习期,怎么还加班到这么晚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得表现好一点嘛。从这儿打车回去,得四十多块钱,还是坐地铁吧。”
十点多钟城市的地铁依旧有点拥挤,我们费劲挤了上去。流萤抓着扶手,靠在门边,像是一只缩起来一只猫,望着对面映出的漆黑轮廓。
中途换乘了两站。到了后面,地铁里的人越来越少,地方也越来越偏僻。当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时,流萤仰起头,张着嘴巴睡着了。
外面的璀璨灯火,不眠不休。
到了最后一站,我叫醒她下了车,然后跟着她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她住的地方——一栋老式的六层居民楼前。即使是在昏暗的夜晚,也能看到墙壁上斑驳的沧桑痕迹。
她租的房子在三楼,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里面的家具很旧,看起来像是刚刚洗去一层灰,地面呢,也比较脏。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泥垢,随处可见。
大概是我们的说话声吵到了与她合租的另一个人,她走出房间看到我后,带着问询的目光,脸上有点生气。可能她把我当成了流萤的男朋友。
“他是我弟弟,要住一个月。”姐姐含着歉意说。
“你好!”我僵硬地打了一个招呼。我不擅长用恰当的礼貌与陌生人交际。
面前这个玲珑小巧的江南妹子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啊。”语气中明明白白带着点责怪。
“这几天一直忙来着,就忘了说。”流萤笑着解释,“这样吧,这一个月房租我出两份,水电费都一样。”
可爱的姑娘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喜悦,然后连连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没关系没关系。
“我们要下楼去吃点宵夜,你要一起来吗?”
“可现在都十一点多了,哎呀,都要到十二点了啊。”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咋咋呼呼的样子很萌。
“我们就下楼随便吃点烧烤,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那好,等我换身衣服。”
“哎,幸好有你弟弟在,不然这么晚了还不敢一个人出来。”徐涵挽着流萤的手走在前面,我落后两步跟在后面。“我听说这边周围乱得很,晚上经常有抢钱的、打架的事情发生。要是哪天下班回来得太晚,还有点怕。”说到这里,她回头忘了我一眼,像是确认我跟上没有。“要是哪天我回来太晚,可不可以让你弟弟来接我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