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一个好人啊。”她在他背后轻佻地说道,“我可不会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而张开自己的腿。我虽然出卖了我的身体,但我的灵魂却一如既往的纯洁。”
“另外,喝完饮料后注意不要凑近女士说话。”白里菱对着韩柠的后背呵呵笑道。她敲敲门,绽放出真诚可爱的笑容跨进关舒钧的房间。
眼睛是我们心灵的窗户,但当它们关上后,没人能看清那颗心在怎样地跳动。
他走进电梯,面对着电梯门,看着它缓慢而机械地合上。
☆、魔术师
1
头顶上叽啦啦啦叫唤的夏蝉躲藏在蔫头耷脑的疲倦枝叶间:脊背乌黑的老蝉刚一停歇下嘹亮的歌声,羽翼鲜嫩透薄的新蝉从躯壳里挣脱出强壮的身体,仿若新生般再次适应了这日头的毒辣,四周包裹着的滚热的空气,以及渐次起伏同伴们那凄切的呐喊,不多时便应和着掀起吸引伴侣的乐曲声波。余下的一只轻巧如羽毛的黄棕色旧壳永远栖息在时间的角落里,等待着风吹雨打,或是有一天幸运地被人摘下泡进苦涩的中药水里。
有好几个童年的夏日,是在采摘蝉蜕里度过的。七八岁的年纪最是“胆大如虎”,彼时的暑假生活里如《童趣》里的沈复,既可张目对日,也能明察秋毫。遂丁点不怕仿佛浓稠到能使人窒息的火热空气,在午饭后的烈日下,和姐姐各自带着一根两三米长的木棍,去荒地里捡拾知了壳,一路上遇到过蛇、马蜂、野j-i、斑鸠等各种动物。念及至此,幸而没被蛇咬过,没被马蜂蜇过。
我最是怕蛇,每每出门“工作”必会遇到各种颜色的蛇,想起来,英勇无畏的流萤将一个姐姐的责任义务担起得威风凛凛——她打死了好多条蛇。不过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并不如一位女英雄花木兰那样伟大,我对她也没有丝毫的敬佩与喜爱。每次在被它们吓得哇哇大哭之后,我都叫喊着要回家,她害怕我以后会将事情告诉父母后挨责骂,因此为了安抚我便打死了那些吓哭我的蛇。
父母担心我们会被马蜂蜇,明令禁止我和姐姐去摘蝉蜕,因为村里有个小孩就是被马蜂蜇死的。小时候像个男孩子的流萤可不怕这些,为了挣一点钱——当时的蝉蜕是十块钱一斤——买书看,她老是背着爷爷n_ain_ai,在他们午休时叫上我一起去采蝉壳。n_ain_ai发现后,总是喝骂姐姐,一则因为她年龄大,是姐姐,二则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我是她的宝贝孙子——这是我后来知事后才明白过来的。
流萤挨骂习惯后,仍然我行我素,渐渐地,他们便也不管了,最后还帮我们卖掉蝉蜕。只是每次回到城里,妈妈看见我们俩被晒黑之后,就很睿智地知道真相,尽管我们俩摇头对她撒谎。慈爱的母亲色荏内茬地张口斥责大骂我们俩,因是流萤需要买书钱的缘故,她会着力骂她,骂着骂着就提及起她那惨不忍睹的成绩,于是,愈加不给她钱让她买那些“闲杂书籍”看。盛怒之下的母亲有时在打电话时还会大声责怪她的婆婆不严加看管,俩人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劣。
如此几个夏季后,母亲就不让我们回老家了,除非是和他们一起回去。然而爸爸的工作一周最多放两天假,往往整个暑假就只能待在八十几平米的家里,终日闷着。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小孩子也找不到可以排遣童心寂寞的方法,也不知是怎么着就度过了两个月的。高中时,我在作文中是这样写的:
……
我和姐姐坐在书桌前继续写早已写完的作业,刚刚妈妈关掉了屁股发烫的电视。即便就这样坐着,不知所以地扭动几下身子,汗液也会冒出皮肤,盐霜结满脸颊,洗掉一层又一层。我们的脸和胳膊没被晒成深棕色,在照不进阳光的房间里皮肤在变白变嫩,昨夜洗澡时用的沐浴液的清香还残留在手指缝间。到底是怎样的时光啊,让我们感觉不到明显的变化?
有哪个小孩子会去注意透过玻璃窗帘的阳光在一寸一寸地侵蚀地板?他会对满身圪塔的丑陋蛤蟆更感兴趣,拿起木枝去戳它,舀起石缸里温热的清水去泼它,甚至调皮的小男孩还会拉下裤子往它身上撒淡黄淡黄的尿。有哪个小孩子喜欢整日埋头在没有“玩乐故事”的作业书本里?他会更喜欢飞行在Cao丛间的各色各样好看的蜻蜓,然后展现出绝妙的技巧去捕捉几只——用两根手指去捏尾巴;制作一个简易的蛛网罩子去捕——自豪地将这些上天的精灵养在自己的家中。有哪个小孩不向往广阔的天地,自由地奔跑在泥土地上?他喜欢将裤子卷起到膝盖,去老屋旁的溪涧里的石头下捉螃蟹,在哗哗奔腾的凉水中捉小小的淡水虾,搅得那些浅水坑浑浊一片,回家时还会想方设法地将打s-hi的半截裤子晒干。
我想,我们是在不经意间的回忆里度过那两个月的吧。
2
可惜这篇作文我写偏题了,但阅卷老师念在我的内容写得不错,给我打了五十分。
地面上腾腾腾窜起的火苗子在灼烧着脚底,滑腻腻的皮肤被汗水浸s-hi了一遍又一遍,短袖衬衫贴在脊背让人难受。当我第一次踏步进大学宏伟的校门时,拥挤来往的人潮让我产生了些许抗拒的念头,我老是皱眉,因为闻到周围的刺鼻的汗臭,整个一天,都是一个最坏的心情,由此开始担心起即将而来的四年日子里会不会让我失望。
在父母的协助下,我办完了入学手续,然后他们就驱车回家了。没有甜腻的拥抱亲吻,没有矫情的离别言语,也没洒下依依不舍的泪水,可能这些都不适合他们吧。对我亦是如此。他们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们走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回答:“好”。然后在嘈杂的街道人流中目送车屁股缩小在远处。其实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徐徐地飘摇,如同一根蜡烛的焰火,微弱的气息也能让它摇头晃脑。
走进一间陌生的小屋子,天花板上倒立悬挂的电风扇呼啦啦转圈,眼睛浏览了一遍里面的三个室友,我并没有打一声招呼,他们也都木讷地望了我一眼,接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我们并不是冷漠或不热情,只是都知道勾肩搭背,适应一段新的情感需要时间。
当天晚上,我勉强吃了一点食堂里的饭菜后,独自一人迎着斜阳在校园里闲逛,趁天色仍明,用手机拍下了好些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姐姐和无盐。在一条小道上,遇见了一条快速游进Cao丛里的黑蛇,我们俩都把各自吓到了;在湖边的杨柳树下躺着一只纯白毛发的猫咪,看见我经过,礼貌地给我打了一个招呼,上下摆了摆柔软的尾巴,却不肯让我抚摸它可爱的脑袋;还有穿着清爽的女子牵着一只脏兮兮的丑陋泰迪一步三摇地四处遛弯,它用狗鼻子到处嗅,其中必然包括我身上的气味。我把这些新鲜事说给她们听,然后脑子里划过“大学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场所”这个念头。
顺着宽广的街道,信步游走在高大的树木下,霞红斑点之里,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言谈语调、举止行为,千奇百怪、光怪陆离。揪心如麻的思绪下,想起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的谚语,于是转而突生“条条大路通世界”的念头。
逛着逛着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变得有些慌张,麻黑逐渐从四周拥挤而来,开始填充光白的空隙,少顷便包裹住我。我匆急地穿行在一盏又一盏橘黄色的光晕里,脑海中努力回想着来时的路,以及路旁的景物,竭力分辨与它们是否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在被涂抹上一层昏暗之后,就像是戴上了一层黑面纱,光凭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怎能识别出本质呢?终于在纷乱着急的逼迫下,我结结巴巴地开口询问了一个路人,无缘无故的羞赧使得好心的他领我走了一程路。当我回到寝室时,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洗完澡后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和无盐流萤聊了起来。无盐悲苦地说大学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只能慢慢适应了。当听到宿舍楼外灌木丛里“夏夜不眠者们”发出的细碎叫声,我不可避免的泛滥起游子的思念之情。某个室友发出低沉的闷笑声,手机的亮光在虚空晃动。我本以为我会因为陌生而睡不着觉,但事实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连做的什么梦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又接着逛校园,一天的时间总算是逛了个大概,熟悉了各种楼面,路标也记得差不多了。再一天的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r_ou_体上的折磨让我心中委屈痛苦得想要找一个人肆意地倾诉,但身为男子汉的自尊让我羞于向家人或者朋友开口,哪怕是我最要好的姐姐或者女朋友。我只能不断地忍耐忍耐着,然后期盼着休息片刻。在休息的间隙,不得不随众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当我看到旁边同学嘴角边上的白沫子时,意识到人原来是可以这么脏的。那一颗干瘪红枣似的脸,一点也没有该有的青春活力,让我怀疑他的真实年龄。
教官与学生们互动:有时是青涩仍在的教官们表演打拳或唱歌,拳打得漂亮极了,可是歌唱得实在是……滑稽搞笑——这似乎就是目的;有时是学生上前表演唱歌或跳舞。我们排里有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得意地盘坐在地上,怀里抱住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吉他,深情地唱着一首不知谁的好听情歌,惹来了好些倾心的目光。我没有什么才艺要表演,心里考虑要不要上去表演几个小魔术,但紧张得怦怦乱跳的心脏让我打消了念头,想着推脱到学院的迎新晚会上再参加。
事实上,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一众脸孔时,我表现得很糟糕。主持人叫到我名字时让我打了一个颤,轻飘飘的双脚走到舞台上,连一个适合的姿势都摆不出来。我分明看到前排的老师对我“拙笨的开场白”的讥笑以及后面学生脸上的不耐与唏嘘。紧张之余,我手慌脚乱地表演了两三个小魔术,但都被台下几个不安分的观众给大声叫喊着识破了,脸上窘迫尴尬地瞬间涨红了,额头泌出一层微汗,这偌大的小剧场怎么就没制冷空调呢?于是,我不得不提前拿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出来,我为此训练了一个暑假的技能。
“呃,那我再表演一个我最拿手的魔术吧。”我话音打颤,站立的腿脚也比较虚软。没有任何预备的姿势和华丽夸张的动作,我就在众人注视着的目光之下,像是踩在楼梯上,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这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我还有一只脚在地上,所以,我紧接着又迈出了第二步,双脚并拢在一起,在距离地面约二十厘米的地方悬浮着。观众里开始有了一点点的轻微反应,我瞟了一眼后,提了提因为汗液而贴住腿的裤子,然后微抬起头,像攀登楼梯那样,盯望着悬在高处灯光背后的昏黑处,不疾不徐的一步一步地登上舞台的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