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话杂七杂八东扯西扯,我觉得我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揍他,想要让他清醒点,想要告诉他他一点错都没有,但我又觉得他缩在那里的模样像极了我爹想揍我、我跑出去窝在街角哭的样子。
说真的,我想揍那个我自己,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反抗,想问他为什么就要在那里发抖,哪怕去找警员说父亲家暴都好——为什么就那么平凡,和无数的孩子一样,被从小打到大,终于离开家,却又提不起怨愤的念头,偶尔想起他,还说,他爱我。
越是自卑的人越容易被触犯自尊,越是脆弱的人越骄傲得像个一戳就破的气球。那些真正的满是风度的公子闺秀是沉得住气的,因为他们够强,可以容忍冒犯。
仅此而已。
他缩在那里不说话,我也没办法把自己想说的表达清楚。我就是个连数学题都弄不清的逻辑混乱,刚才自己说的话现在想想自己都想怼,我只是知道不能缩在这,被欺负了一定要打回去——但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
“……算了。”我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仗着之前和恶魔练的力气摇晃他,“你想继续被欺负吗?”
“这是欺负吗?”
“废话!你还想不想被苹果核砸,给我两个字!”
“不想!”他跟着我用激烈的语气回答,然后抽了抽嘴角,“殿下,您安慰人的方式真的挺特别的。”
我放开他,略带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所以要打回去,一定要打回去!”
“根据法律,受到伤害之后应该报告监察天使而不是——”
“对啊,你不是报告给我了吗?”
他盯了我一会,贴着墙慢慢弯下腰,强忍着却依旧笑了出来,“殿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凡人。”我摆摆手,“那么,你叫什么?”
“拉斐尔。”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很奇怪么?”拉斐尔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我以为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我挥舞着僵硬的手。
不,这个名字,天堂独一份。
第17章 第十六章
拉斐尔学会和我相处的速度史无前例地快,即使是加百列也没能在这方面战胜他。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基本和我勾肩搭背,一点都不畏首畏尾,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深得我心,以至于他爹和他叔叔——贝斯和叶莱看到我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懵的。
雅威跟着雷米尔抱着卷子走过,看了一眼蒙圈的同事叶莱,又看看我,“你的日常是到处勾搭人吗?”
我:“……”
“不,”雷米尔顺嘴落井下石,“据说殿下只喜欢勾搭未来的炽天使,所以我想可以提前叫一声炽天使大人了。”
拉斐尔一个普通二翼被一个正牌的离炽天使只差一级的智天使这样打趣,脸上却波澜不惊,标准的银发高智商特质,“那就妄称雷米尔大人一声前辈了。”
“你不如直接去找加百列叫前辈。”耶和华虽然用着雅威的天使身份,但说到底是神,叫谁都是叫名字,任何敬称都不加,其他天使就算有意见,想提的时候也找不到他——第九天大圣堂可不是他们能找到的。
“承您吉言了。”拉斐尔笑得云淡风轻,心理素质好得让我甘拜下风,“你们两个……都很闲?”
“不闲。”雅威耸肩,“比起某个除了到处勾勾搭搭什么都不用做的人,我们已经很忙了。”
这次雷米尔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立刻叉开话题,“快上课了,我们也该去教室了,不叨扰殿下和几位。”
雅威瞄了我一眼,挺起胸抱着他的作业就走,我也不知道这小鬼在生什么气,再转头对上两个治愈天使复杂的眼神,场面极其尴尬。叶莱还相对好一点,这么长时间里他也稍微熟悉了雅威的行事风格,至于贝斯……他看起来把所有的话硬生生咽进了肚子,维持了表面上的微笑,眼里眸光淡淡,让我说不出的不爽。
“那么,殿下,”拉斐尔轻声道,“您可否……和父亲出去走走?只是走一次……”
“好啊。”我回答。
拉斐尔的睫羽忽然抬起又落下,和他父亲求我时完全不同,他很好地压抑了喜悦,我看向他那浅绿的眼睛,忽然失去了探究的心思。
只不过是告诉天堂,他的父亲已经得到赦免罢了。
至于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无论有没有都可以忽略不计。我的名号是建立在那场覆盖第二天的净化而非单纯的威严上,那是他们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的轻描淡写,成为了别人的可望不可即。
“您曾答应过不接触拉斐尔呢。”贝斯笑眯眯地说,我看他一眼,迎着街上其他的天使坦然道:“我不知道他是你儿子。”
“可以要点补偿吗?”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您说,拉斐尔的未来会是怎样?”
我停下脚步,风吹过我身侧,我能感到我的黑发被扬起,风中有极淡的不知名的花香。
“他会成为风之天使长,”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回答,“与加百列平起平坐的治愈天使,掌管第二天,是力天使的君主,伊甸园生命树的看守者。”
贝斯并没有问伊甸园是什么,生命树又是什么。
“他会成为朝圣者最崇敬的天使之一,代表着慷慨的美德,立于神座之前,永远看着这天堂。”
“真糟糕呢。”贝斯极轻地、叹息般地说。
真糟糕呢。
就那样随着时间,变成永恒的存在。
我转头看他,这个在监狱待了两千年的天使站在街边,安静得像幅壁画。
“你不希望他成为炽天使?”
“我想,我也不想。”
我想他位高权重无人欺辱,我也怕他身居高位无人可诉。
我想他叱咤风云一展宏图,我也怕他重任加身不知前路。
他对我眨了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是这样吗,殿下?”
我总感觉他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很老,虽然事实是我比他还老。
“站在天堂的顶点很累吧,”他耸耸肩,却拉了我的手,手心有一点汗,但很快就放松许多,“殿下想过要去遥远的地方看看吗?”
“哪有什么遥远的地方。”
对普通天使而言,第八天就是足够震撼终生的圣地;但只要我想地狱都只是游乐场,实在没什么遥远可言。我的遥远在巴黎,在凡尔赛宫,在我可能永远也到不了的天|安|门和神农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
贝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天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脑子里想着拉斐尔,完全忘了亚纳尔的存在。结果一抬头亚纳尔就站在我对面,我整个人都傻了,还好他回到了男x_ing形态,不然我可能要逃出我自己的宫殿。
“殿下。”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我打招呼,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他点点头,走进我的卧室,关门,瘫在床上发呆。
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女天使我都可能会试试,但亚纳尔……我把眼前狂奔的扶她赶开,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他会对我表白。反省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我对他做过的事要是把他代入女主,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可能。
问题是我当他是好哥们啊!我最多就是帮他救了个爹啊!对好哥们而言这不正常吗!
我这么想的时候耶和华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把作业扔在桌子上,“又在想什么?你是不是除了勾搭天使什么都不会?”
是啊,我还一勾搭一个炽天使呢。
“你为什么这么反感亚纳尔对你表白啊?”他懒洋洋坐到我身边,没骨头一样陪我瘫着,“就因为你一直觉得他是个男人?”
“这不是废话么!”
“可是他可以变成女人啊。”
“那也不行!我从来没想过!”
“喂,路西法,”耶和华忽然转过头,幽幽地说,“我要是对你表白你会怎样?”
“我会考虑堕个天。”我给他个白眼,“你才几岁啊就表白——”看着他那张确实成年了的脸,我没把这句话说完,“你别闹,愿意为你献身的美女多得是。再说我答应他也没用啊,天堂的律法是贞洁啊……”
当然我们都知道后面这句纯属找借口,萨麦尔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把我和亚纳尔关到监狱里去,我也不可能接受因为这种事被关进去。耶和华转回头盯着天花板,“堕天?”
“是,我去和恶魔玩,不要你了。”
耶和华忽然翻身趴在我身上,他白色的长发铺散开,那双浅紫色眼睛里倒映着我,“不行!”
我捏了捏他的脸,虽然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模样,但他依旧是那个小孩子,“好好好……我该拿亚纳尔怎么办啊!”
“凉拌啊。”耶和华又翻身躺回去,“他都当没发生揭过去了,你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