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米迦勒身边走过去,捏住他的手腕,把他强行从门把手上拉开,“我伤心。我很伤心,我恨不得替他们去死——那又怎样呢?我这样没用的东西苟延残喘……他们却离这个需要他们的世界而去。”
他把额头抵在门上,泪水顺着睫毛簌簌落下,打在地面的瓷砖上,“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为什么我是治愈天使,却救不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我是拉结尔的朋友,却没有注意他的行为?如果我——”
他吸了口气,拉开门,独自离开了米迦勒的结界。
先把时间拨回我这边,地狱这场擂台赛的决赛——八个灰头土脸的人加一个瑟瑟发抖的别西卜和一个一脸淡定的雷米尔,这就是决赛的全部选手。我看看明显被莉莉丝坑了的玛门,再看看似乎遭遇围殴脸上全是自己的血的巴尔,最后转向窝在一边的贝利亚,打心底里地叹了口气。
很明显,决赛到最后变成了天使找天使的,恶魔找恶魔的。他们的思维极为统一:就算不是自己,至少冠军不是天使/恶魔的!
所以说,调和内部矛盾任重而道远。
“……所以,”巴尔,“为什么那个毛小子会得冠军?”
“因为他的感知力比你们强啊。”我眼睛都不眨地扯谎。我说强就强,不强也强。
巴尔的脸和他脸上的血一样绿。
“明天我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强。”我懒洋洋地对他招手,让他到我身边来,“对天使得冠军这么不满,那又为什么要承认我呢?”
“你也算天使?”巴尔毫不迟疑地接我老底,“从天堂有天使开始在地狱陪我们浪了五千年的天使?你从根子里就是个恶魔!”
“看看他吧。”我抬手揉了揉身边萨麦尔的头发,“他是天使么?还是恶魔呢?”
明显被萨麦尔揍过的巴尔脸更绿了。
“……他是天使里的恶魔,您老是伪装成天使的恶魔。”
“那就给我记好了。我说你们所有人,给我记好了——堕、天、使、是、恶、魔。”
这是天堂一直以来被当做常识的东西,也是无数堕天使无法承认的东西。他们为了我而堕天,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自己看轻的东西;恶魔也同样不承认他们的身份,为了他们那浸透骨髓的纯洁与依旧不曾动摇的信仰。
“想清楚,天堂不再承认我们,我们也抛弃了天堂。看着这里——这是我们用天国换来的领土,这是我们用鲜血收割的战场,这是堕天使与恶魔共同战斗过的十八层地狱——这是我们未来的家。在这里我们宣告反叛与独立,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称臣!”
我的视线扫过他们的脸。
“恶魔是同伴。无论长相、无论出身、无论是否具有你们眼中的美德。这是他们生来便看到的世界,这是你们在天堂享受着有组织的锻炼时他们厮杀的土地。如果你认为不够好,那就帮助他们;如果你认为你可以接受,那就容纳他们。这是他们的家乡,我们不是征服者,是需要入乡随俗的旅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为了生存付出的努力,都不比你们为了信仰付出的努力少。”
“你们之中没有谁比谁高贵,天使不是沦落至此,恶魔也不是被迫臣服。我希望你们通婚。”
最后这七个字点炸了对面至少六个人,会预言的瓦沙克满脸死寂,雷米尔和别西卜快速地离开了战场,剩下的人一片乱叫,一个我都听不清。于是我幽幽地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安静下来,“这就是我要你们对你们的辖区传达的话语。你们十个人,别西卜作为地狱的宰相统筹政||治,玛门则统筹经济。再除雷米尔和贝利亚之外的六个人分管一到十六层地狱的土地,贝利亚,你维持堕天使间的联络,统帅他们之中的战士。雷米尔……你要捡起老本行。”
教育。
这是维持统治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只有三观弄统一了,所有新一代都坚信堕天使只是恶魔中的一种了,地狱才能和平而非核平。
……虽然在地狱这种不可能把小恶魔集合到一处的地方,教育这两个字翻译过来就是洗脑。
巴尔明显也想到了,但恶魔从来没什么节cao,他一点都不介意对其他恶魔进行洗脑,所以他利利索索和其他人商量了自己的地盘去配合雷米尔洗脑了。倒是玛门一脸茫然,看着其他人的背影问我:“就这么简单?”
“你还想做什么?”
“不是……我说我就这么成了领主?”
我斜眼看着他,“你还好意思?你从我这拿了多少个刻痕才赢的?”
玛门吐了吐舌头,蹭到我身边,“爹~”
他一这么叫我就被迫想起了哈尼雅,顿时心如止水。萨麦尔按着他的脑袋把他从我身边推开,“那么,我要做什么呢,殿下?”
“管着他。”我对玛门点点头,“你负责他,我管别西卜。”
“……陛下,如果您真的不考虑反过来的话,我不保证我不会杀了他。我的原罪是‘暴怒’啊?”
“如果他惹你到那个程度,”我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回答,“想怎么杀就怎么杀,随便杀。”
玛门当时就发出了类似于鸟的怪异叫声,因为我按着他的下巴。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只有——”
“不不不你就是想杀了我吧——”
“怎么会呢,如果你收敛一点,”萨麦尔温和地笑着,“我也只是个仁慈的、正在学会去爱人的监狱长——”
玛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萨麦尔大人……”
“真的,我从不使用严苛的刑罚。”萨麦尔安抚别西卜,“被用了严苛刑罚的人没有机会说出来罢了。”
我没管萨麦尔和玛门,自顾自拎走了别西卜。别西卜在我身边缩成一只金团子,我把他拎直,“我很可怕?”
“……您还在天堂的时候就很可怕、不是,我不是说……”别西卜哭丧着脸放弃了解释,“只是我很害怕您。”
“为什么怕我?”
“因为您、就像知道我们会成为什么……您给我的感觉是,我的生命从最开始就已经划定了结局那样、就是很害怕……”
“划定了中间,”我看向他,“但绝不是结局。”
“……地狱的原罪,终生与天堂作对,被唾骂到尘埃里的魔鬼,散播死亡与瘟疫的欺诈者……我不会让这种东西成为你们的结局——除非你们自己愿意。”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一百九十评加更)
北京。
“醒了吗?”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说不出的疲惫。
医院光洁的地面足以映出护士的身影,她打着哈欠从病房里离开,同时回应对方,“没有……哪有那么多动不动就醒了的。你今天又夜班啊?”
“我有什么办法啊,还不是他们调班——唉?现在可不是探视时间,这位先生——”
护士抱紧了怀中的病历本。
走廊里好像忽然安静下来。
从那里走来的似乎是一位老先生,可她记不住他的模样;他和她擦身而过,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去吧,你检查过病人,该回去了。”
她怔怔点了点头,沿着走廊似乎无意识地向前走去。
老人推开病房的门。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青年的身体,毫无特色的面容和短发,由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的躯体只发出微弱的呼吸声。老人坐到他身边,揉了揉那黑色的头发。
“等您醒了可没有这个福利了。”他低声笑着,瞳孔里闪烁着怀念的光,“路西法是我的学生——这事回天堂说能把米迦勒的下巴吓掉了。算了,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唉,第一次嫌天堂的消息灵通啊。”
“您睡了十天了。请早一点醒过来,我那位尊贵的朋友还在等您呢。”
天堂的肃清事件给地狱带来了巨大压力。恶魔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结党营私在天使眼里也是错的一种——恶魔表示这就很尴尬,他们从来是能群殴不单挑,结党营私才是首选,和天堂的价值观发生了严重冲突。
我没管他们,继续教别西卜心理学。别西卜最近有学傻了的趋势,整个人有点呆呆的,就好像每天都在被刷新世界观。我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我们要实战了。”
他绝望地看着我。
“我们要去打天堂了。”
以诺身死,米迦勒接他升天。这原本是听上去非常美好的事情,对地狱而言也确实很美好,因为这意味着天堂大门必须打开,而且米迦勒身边有个巨型累赘。
虽然我很怀疑当过恶魔去过天堂又跑去当人类的梅丹佐的灵魂即使是人类的灵魂形态也不会多好对付,但对地狱而言这确实是一次练手的好机会。内部矛盾日益凸显时该怎么办?向外转移,只要有共同的敌人,什么事都能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