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地狱暗中集结兵力,开始谋划怼天堂。目标只到第二天,对不明真相的恶魔而言已经足够给天堂侮辱,对天堂而言实在是不当回事,根本没有什么普通民众会受伤。
别西卜基本被我押到了前线,他连握剑手都发抖,整个人像个活靶子。我直接把他扔到一群横行霸道的恶魔龙中间,“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没你也一样。”
然后我很有(非)心(常)计(怂)地暗中隐身去保护他了。
帛曳制造了大范围的黑暗,我们就在这黑暗中冲上天堂,从天堂的大门长驱直入,知道恶魔到底有多喜欢突然袭击的天堂防御森严,可惜巴尔一浪浪一路,见人杀人见堡拆堡,和玛门一样在前线徘徊,逮谁剁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路血花飞驰,按下先弄死他们的欲||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看起来特别想冲过去抱住随便哪个天使的别西卜身上。
玛门手里是一叠铜钱一样的东西。他就从天空将那些东西抛落,又看着它们回到他手里;它们穿过的地方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痕,那是他身为贪婪之原罪得到的权能,无论是钱还是血,都是玛门贪求的东西。
在恶魔扫过第一天、逼近第二天时,一道火光硬生生从黑暗中烧出一条路来。米迦勒挡在传送阵前,翻卷的火焰像很久以前一样包围在传送阵周围,他怀里躺着一个虚幻的影子,那影子正从周围汇集元素来凝出身形。
“恶魔——”
“大人,”几乎是同时,帛曳降到我身边,“有个恶魔求见。他说他有对付亚纳尔的办法。”
“……他要什么?”
“他请求送他去前线,保证他的安全。”
“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去吧。”对付米迦勒的办法多得是,对付身经百战的亚纳尔的可确实少见。我也不信他真的能杀了亚纳尔,本来我们就不是以杀死任何一个炽天使为目的来到这里的。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他的办法,因此我分了一点注意力,隔着几百米,暗元素向我传递着它们看到的一切。
亚纳尔来得非常快。他和耶利米尔几乎同时赶到,耶利米尔暂时接过了梅丹佐的灵魂,消失在传送阵里。恶魔军虎视眈眈,只等一个命令就冲上去包围他们——可惜谁都知道真正的巅峰战役是不需要杂鱼的,他们冲上去也是送死。巴尔对他们比了个中指,“来啊,怎么,还非要等人齐了再开打?”
米迦勒在他自己的火圈后面色凝重,亚纳尔倒是很淡定,一个冰锥对着巴尔扔了过去,“怎么,你就非要多对一才能赢?”
“上!”巴尔不和亚纳尔比嘴皮子,他和玛门直接破开了火焰,冲向米迦勒。萨麦尔和亚纳尔对在一起,我寻找着那个被帛曳保护的恶魔:他们在靠近火焰,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显得极为渺小,那个恶魔穿着肥大的斗篷,看起来足能塞两个人。他们一点点靠近,接着,那恶魔大叫一声,“亚纳尔!”
亚纳尔不会犯被转移注意力的错误,他只是很快地瞥了一眼,但那一眼就让他一瞬间定住了。
那恶魔掀开了斗篷,确实是两个人,他怀里抱着另一个昏迷的恶魔,那恶魔银色的长发在战场上舞动,如同被风掀起的招魂幡。
即使没有看到正脸,我也明白那是谁了。
那是亚纳尔的父亲。
萨麦尔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风旋转着切进亚纳尔体内,天使那带有独特气味的血洒落在空中,“唔——”亚纳尔振动着翅膀,但风切割了它;冰在他周围形成护甲,但萨麦尔快速地削着它的表面,米迦勒咬牙挡着玛门的攻击,无法顾及亚纳尔那边;萨麦尔的风再次向下压——
“滚开……”
跳跃旋转的风中,亚纳尔闭合了那只蓝色的眼睛,唯有魔族的血瞳散发着骇人的光。
萨麦尔从他身边弹开了。几乎就是下一瞬,风反向旋转起来,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亚纳尔的咆哮在战场上空回旋,那像是深渊的恶魔而非天使在发出哀嚎;他的躯体快速地复原,灰白的翅膀在每一次振动中落下破碎的羽毛,但很明显他的力量并没有被羽毛带走,反而越发可怕:冰在风的配合下以可怕的速度袭向下方的恶魔,甚至来不及反应,无数的恶魔在下一瞬就变为碎片,亚纳尔从火焰中飞出,他五指的指甲尖锐锋利,瞳孔快速地颤动着,风暴卷起尘土,切割着整片战场,“cao!”巴尔快速地后撤,“他在做什么——”
“亚纳尔。”
那个声音这样听上去有些怪异,却并不影响我分辨。
哈尼雅从后方搂住了亚纳尔的脖子。他像是突然出现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冷静点,亚纳尔。”
他强行拉开亚纳尔的眼皮,露出那只蓝色的眼睛。
风暴停止了。
尘土从空中落下。
亚纳尔大口喘息着,哈尼雅死死箍着他的胸部,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亚纳尔慢慢倒到哈尼雅怀里,他看着下方,像在寻找什么。
巴尔瞪着哈尼雅,玛门也瞪着哈尼雅,全体恶魔和米迦勒瞪着哈尼雅。
“冷静点了吗?”哈尼雅不鸟他们,“是的,我看到了,我会找到——请休息。之后的一切请交给我。”
哈尼雅扫视被刚才的风暴弄得阵脚大乱的恶魔军时就像在看自家花园里的根雕。这么说倒也不错,实际上现在的恶魔军是他打出来的,现在他们又来打他。
“路西法。”他说,“请站出来,请告诉我这是你的决定。”
“你让我站我就站啊?”我隔着半个战场回答,“我的决定倒是真的,你要怎么挡啊?”
哈尼雅抱紧了亚纳尔,银色和黑色的发丝混在一起。我想亚纳尔昏过去了,刚才的爆发大概消耗了他全部的体力。“我向你提出决斗。”哈尼雅心平气和地说,“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打他们的,怎么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有陷阱,但我还真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陷阱。反正我现在是三界最不可能死的人,干脆我就陪他浪,“那就走啊。”
“人间见。”哈尼雅指了指下方。他抱着亚纳尔越过恶魔军,我看了一眼别西卜,暂时扔下了他。人间的海域更适合我们的战斗——我们谁都不想一个不小心团灭了恶魔和天使。
所以还是人类好欺负。
“好久不见,娘。”一离开恶魔的视线哈尼雅就原形毕露,“打吗?”
“子不教父之过。”我一记暗元素就甩过去了。
“等等——我放一下他。我看看……你先帮我抱一会?”
我抱过了亚纳尔。他看起来有点苍白,下唇有自己咬出的痕迹,伤口已经愈合,但破碎的衣衫几乎无法包住他。我脱下外袍帮他穿上,他埋脸在我怀里,呼吸轻得几乎听不到。
然后我知道那陷阱是什么了。
尖锐的寒意从我腹部蔓延开,几乎是同时,在我头顶,黑暗被驱散了,阳光洒落,断绝了我的魔力;亚纳尔抱住我,环着我的脖子,我们完全贴在一起。
“您不会伤害我的。”
我听到哈尼雅的低声呢喃,“亚纳尔……”而他望着我,只是笑。
“殿下,你知道我当时在第四天的商业街见到您的时候,第一眼,我想到的是什么?”
“……我不是殿下了。”
他松开我,把我的手拉到他心口按住,一红一蓝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想,这个人,一看就温柔得有利可图。”
尖锐的冰凌从我手心爆开,一路沿着我的胳膊向上,剧烈的疼痛撕开我的意识,他死死盯着我,却像是在哭。
“您看啊……只要做出想要流泪的表情……您就会原谅我。”
可他确实在哽咽,我想起许久之前他躺在我床上,说,“我不配。”
那时我说,“我说你会是炽天使你就肯定会是的。”
如今他是了。他是神的使者,称得上亚纳尔之名的天使——
而我是路西法。
我的视线渐渐被晃动的白色淹没,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我,亚纳尔的泪水打在我脸上,他俯下身,发疯般碰上我的唇,却又弹开;他摇着头,无声地呐喊着,羽翼剧烈地颤抖,在我耳边那颤动化作一串风的嗡鸣,“路西法,”他叫我,“路西法……”
他没有吻我。他终究没有敢吻我。
他敢把我冰封,但他居然不敢吻我。
我简直想要笑出声。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他知道我会原谅他一样,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杀死我。他在保护天堂,保护我在五千年中想要保护的那个天堂;并且这职责是我交到他肩上的。
只是即使这样他可能也做不到了。
米迦勒在黑暗中颤抖,他红色的发丝几乎被暗元素吞噬,翠色的六翼徒劳地挣扎着。
恶魔的军队发出震天的吼叫,他们眼里闪烁着恐怖的紫光,明明是巅峰的战斗,他们却毫不迟疑地冲了上来。
那不是杂兵的先锋。
那支军队像在发出嘲笑声。
“他们疯了么?”帛曳在萨麦尔身边显出身形,他还牢牢护着脸色惨白的恶魔和亚纳尔的父亲。萨麦尔耸耸肩,“你记得他曾被落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