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六祸苍龙点了点头,又道,“久闻邪君之名,今日一见,才知武林传言……不可尽信。”
凤遥重笑道:“吾也是同样。六祸教主确实和以前听说的,大不相同了。”
这话令面容严肃的六祸苍龙也不禁笑了笑,他正想问这位异度魔界的邪君可否听说过真龙妙道时,旁边冷傲的黑发魔将已然失了耐x_ing,不知是地位颇高还是深得器重,少年竟然拉起凤遥重的手便强行要离开,一点也不想再听凤遥重与六祸苍龙再谈下去。
最后六祸苍龙就这样看着那花树堆雪,清月微晕似的人物就这样无奈地被自家的魔将牵着走远,似乎还低声说着什么吾不要去医座一类的话。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怎么就没见有魔将硬是拖着受伤的袭灭天来回去疗伤呢?这异度魔界的上下级关系,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自这一次之后就成了困扰六祸苍龙的一大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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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遥重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陷在一片柔软的床铺上,然而眼前被一条织物蒙着,一片漆黑,见不到一点光亮。
这里的气息,是他的寝殿无误。
他安下心来,摸上了覆在眼睛上的织物,大致能摸出是一条绣着精致花纹的绸带。手指上的黑纹不曾褪去,疼痛伴随意识清醒而越来越清晰剧烈,稍微一用力就疼入骨髓,因此对于紧紧系在脑后的发结自然无能为力。
凤遥重缓缓坐起身来,上方垂下的纱幔被一阵风吹起,掠过耳尖,带着燃在角落香炉中紫叶檀香的浓烈香气,弥漫在悄然无声的宫殿中。
他隐约感觉到自指尖开始蔓延的黑纹应该变得更深了,哪怕是支撑在这样柔软的丝绸物上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干脆斜靠在床栏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圣阎罗交战时忽然爆发的黑纹,要说不痛,无事什么的,自然是假的。凤遥重其实是猜到了这纹路是什么,他曾在沧海凝光的记忆中看到过,却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纹路。这段时日越发频繁,每一次发作时犹如什么东西自骨中涌出,充斥在经脉之中,几近爆裂。
和六祸苍龙道别后,他被墨龑一路拉着回了异度魔界。再三要求不见魔医,少年始终没有搭理他。凤遥重知道朱闻挽月此时应该不在火焰魔城,至于其他的魔医也没有能处理黑纹的能力。
凤遥重在大殿上大体主持完几日的事宜后,被手臂上愈演愈烈的疼痛折磨得厉害,意识渐趋模糊起来。他自知不可倒在众魔之前,便挣开了墨龑的手,从大殿离开,打算回到寝殿休息,结果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彻底失了意识倒了下去。
然后呢?凤遥重想不到自己失去意识倒在门口后是怎么又到了床上,缠在眼睛上的这条织带又是哪里来的。这一坐起来才发现原来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中衣,连外衣也不知何时被换下去了。
难道真是挽月回来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不过,褪了繁琐的外袍,现在倒是方便了许多了。凤遥重用左手试探着摸了摸右手上的情况,所接触到的已经不是平滑的肌肤纹理,而是一条条凸起来的纹路。他将过长的头发别到背后,然后摸索着拉开了中衣的系带,将衣衫完全褪了下去。
冰凉的发丝贴在背上,几乎遮住了光裸的上半身。凤遥重从手腕处开始沿着纹路向上,到了肩膀位置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左手上,远远高出他体表的温度,炽热得犹如流淌在火焰山脉中的岩浆。
有人在?不可能,明明没有感受到除了他以外的人的气息。凤遥重侧过头,刚一个“谁”字出口,便被揽过腰身,那只覆在他左手上的手抬了起来,抚上了脸颊。
凤遥重知道来者遮蔽了气息,还特意燃起了浓烈的檀香,令空气一时炽闷起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好知道这到底是谁,却不料对方看出了他的举动,轻而易举捉住了他的手,然后又因为上面浮起凸现的纹路而松开。一条不知又从何处找来的织带缠上凤遥重的双手,那人知道他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又不想伤了他,便缠得极松,只是刚好让凤遥重不能自由活动双手而已。
这一番举动下来,凤遥重觉得怪异不说,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于是往后靠了靠,想要从对方怀里挣开,却被搂得更紧。一阵火焰燃在冰雪中的气息渐渐充斥在鼻间,不知是谁的发丝洒落在颈间,扫得有些麻痒。凤遥重仰起头,这才循着气息判断到了对方的所在。
他心里是有猜测,但并不肯定,于是试探着问:“阿龑?”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一声不属于少年声音的低沉笑声响起。凤遥重感觉自己的耳尖被含进一片s-hi热中,软滑的舌尖轻轻舔弄着,好像是对待一道美味的甜点。
他低呼一声,颤了颤,想要推开对方,又因为双手被缠着而失了办法。良久,在沉闷炽热,檀香交杂着火焰冰雪的空气中,凤遥重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总是不让我省心啊,小遥重。”弃天帝叹息着,又如戏弄般在他耳边低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喝r_ou_汤了,别问我r_ou_去哪里了,都是骨头熬的。
倒春寒好冷啊,让我们一起来做点温暖的运动吧
☆、第三十九章
当年在万圣岩跟随鸠槃神子修习佛法的时候,还是少年的凤遥重曾驻足仰望过那些浮绘雕刻在石壁上的飞天菩萨。
满天神佛,庄严华然,宝鬘金莲,普净十方。
浓郁如叆叇似的檀香随着钟磐声缭绕聚散,诸神的威严也幽眇起来。隔着青金石颜料绘制的仙池玉台上,光轮叠聚,如山如海,重重屹立。佛陀的面容上浮现亿万劫后的拈花一笑,疏离了红尘烟火,慈悲得令人恍惚看到了眼角的泪痕。
鸠槃神子见凤遥重这般,是故问为何常常在壁画雕像前出神。少年只是笑了笑别开眼去,望着万圣岩上空无垢无净的金色,感慨着低喃道,“原来神佛的面容也是慈悲悯人的。”
他是不曾见过的。原来佛与其它人族崇拜的神是这般模样。而自己亲眼见过的,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后来凤遥重回到异度魔界,又一次重新仔细打量了天魔池上的那尊魔神像——面目狰狞,极尽夜叉修罗之恶相,势要令千鬼叩首,万魔伏拜。回想六天之界上的那位神明,虽是色相美丽得即使穷极凡人想象也无法描绘,但若是发怒了,便是千万天魔像,也难比得上一个微微的挑眉。
他们始终,离得太远了。凤遥重长久凝望了天魔像,隔着暗红涌动的池水,不觉叹息。
不论是仙池莲台上的诸佛菩萨,还是堕落魔道的神明,都离这红尘太远了。神话传说里的他们也曾渡劫,也曾在人世或宣讲善法,或随兴所至游玩,但也不过是短暂的浮光掠影,终了时拂袖便去,自在逍遥。而凤遥重,却永远都只有在十丈红尘所造的万千业障里,纵然是有一分神格,也无济于事。
吾身即恶业,无罪乃罪,生死不赎。
既是明了这般,又有何强求?那时走过佛龛画壁,红烛香炉的少年回首间,见到的是阿难低眉含笑,赭红石的眼帘里蕴藏着无限的悲悯。而如今,在已成为邪君的凤遥重身后,六天之界上的神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见不到面容。
一室幽香萦绕间,青年低声一语,回荡在寝殿中, “你终究,还是来见我了。”
话音落下后,许久都听不见回答,只有耳垂被咬住的麻痒感告诉凤遥重这位神袛似乎心情颇好,许是见了他这番狼狈模样后,觉得当日苍云山上的事也无所谓了。
邪族王宫的寝殿内,褪下上身衣衫的青年靠在床栏边,长发披散在光裸的后背,好似万瓣璀璨的银莲花,枝蔓横生,蜿蜒在他臂上,胸前,最后摇曳着铺满了整张床铺。他是看不到,交缠在流光皎皎的银发中还有泼墨挥洒的青丝。他也见不到,那一双注视着自己的异色双瞳。
虽然看不见身后搂着自己的是谁,也察觉不到是谁的气息,但来者已经毫不在意地表明了身份,隐约中,好像还有几分戏弄的意味。
怎么就偏偏喜欢捉弄我呢?凤遥重无奈叹息在心里叹息着,好不容易等对方放过了自己的耳朵,想要拉开些彼此的距离,却反而被腰间的手臂箍得更紧了。
“是又想起怎么捉弄我了吗……”
凤遥重本想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但真到了说出口时,却发现变成了另一句话。看不到那双眼睛,便也见不到幽深的蓝,灼热的红。连双手也被束好了,就像是怕他会乱动似的。
比自身体温高出许多的指尖流连在耳后的肌肤上,时而挑起一缕发丝把玩,时而百般不腻,描画似的沿着他下颌轮廓描摹。
凤遥重蹙了蹙眉,不知弃天帝究竟是想做什么,也不知自己又该再说什么。
你这样绑着我有什么用呢?他有些想问。或许弃天帝是以为若不绑好他,可能自己那张天地间仅有的无双容颜上会挨上一串念珠。但凤遥重现在是没有力气这样做了。
不仅是用念珠抽了,就连瞪一眼,也没办法了。良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凤遥重苦笑一声,终于又问:“来了又不同我说话,难道是想让我猜你在想什么吗?”
“哈,”难得一声低笑,冷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语调上扬,“小遥重,你长大了。”
凤遥重还记着刚才对方含住自己耳朵尖的事,勾了勾嘴角,道:“那又怎样呢?我都仔细比较过了,再怎样,也不及你啊……”
话落,流连的指尖抽离了他的下颌,片刻后,一片炽热的鼻息贴在了耳后,令凤遥重不觉低呼一声。
那声音低醇浑厚,好像就从凤遥重的耳朵里传出来一样,划动着即将波澜四起的心潮,“哦,你是这样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