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应该没什么气力的凤遥重起身拉住了他,只是动作太过匆忙,险险从床上跌下来,幸好被及时搂住了。
凤遥重只听那没有温度的低沉声音说道:“至阳至烈之气一时不能尽消,你该好好休息。”
然而他没有松开对方的衣袖,而是问:“那之后呢?”
一片沉默中,弃天帝将他抱回了床上,然后道:“明明知道自己索求皆是虚无缥缈之物,为何还要执着?”
闻言,凤遥重拉紧了身上披着的锦被,微微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所以,对你来说,那些情感仍是无用可笑的东西。”
即便是r_ou_.体的纠缠,也永远无法动摇的神之心。在坠入魔道之前的神,是否比如今要稍许有一点情感存在,又或者广爱世人,不存半点私心。好像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分出半点给他。
局外者如补剑缺就已经说过,这是没有结果的。凤遥重深知如此,却还是忽略了。他不敢骗自己,也不敢去相信。这一场风月,不过是水月镜花,风起即碎罢了。
弃天帝看着凤遥重这番模样,无端像只被遗弃不要的幼猫,却不知什么时候,连哭也不会了。
良久,他难得耐心多说了一句:“你是吾之半身。”
凤遥重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窗外投进来的淡红微光,忽然转开了话题:“那些花树,是当年母后嫁给父王后亲手种下的。”
停了片刻后,凤遥重又道:“小时候,吾问她为什么要种下那些花树,然后母后就教了一首诗……”
一直低着头的青年缓缓对上面前的神明,缓缓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母后说它名叫霰情,小时候吾一直以为是羡慕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花如霰雪之意……当年她和父王定情的时候,就是在一株霰情花树下。”
霰情姻缘,有幸三生。
鬼族王脉旁支出生的公主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出门。霰情花开的一年,闲来无事想要祈求姻缘,怎想偶然见了意气风发的邪族青年,从此相许终生,更从鬼族凤氏故地带来霰情花树的种子,亲手植下。
说起往事,凤遥重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对方是对这些从无兴趣,便道:“可惜,吾甚至不算是他们的孩子。”
借由邪后之腹诞生的自己,尽管与母亲有着血缘,但却不是她与父王的孩子,只不过是一具罪业容器,神明灭世的工具。更早以前,还差点成了被抛弃的失败品。
“你在怨吾?”冰冷的笑意重新浮现,弃天帝以一根手指挑起凤遥重的下巴,打量着只应在六天之界上的美色,“说过无数次不会后悔的你,开始后悔了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迎着对方睥睨似的威严目光,语调平淡,“不会就是永远不会。你如是,吾如是。只希望你……”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
这一次弃天帝并未看出凤遥重想要说什么,于是淡淡抛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走了。
待弃天帝走远了,凤遥重才披上外袍从床上走下来,赤裸的双足踩在深夜冰凉的地上,走到那红光漏进的窗前,看着手指上黑色纹路浮现出来,在薄红的光中显出诡异的铁锈色。
“同心守长命,寸缕结此生……吾只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免得痛苦。”
当年雪峰上的那一席对话犹然在耳,本不是这红尘中的存在,就不要懂得这些。不然,待到了那一刻,痛苦的便不止一个了,而导致这一切的自己,将恨不能百死以赎。
凤遥重回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小丫头,不禁笑了一声,想着既然弃天帝无意要去朝露之城,那他正好该亲自去一趟了。
只盼他到的时候,不要只剩一堆被赤火和扇之刃摧毁的断壁残垣。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作者娘想了想,还没吃过甜r_ou_粽吧,就加了点r_ou_沫进去,然后又加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味道进去。
果然,黑暗料理的新星就是我了。(本章有轻微和谐,导致剧情不完整影响理解,完整见群内,向jj审核低头)
☆、第四十五章
下意识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温暖外袍,朱闻挽月从回忆碎片里挣扎的意识逐渐清醒。抬起昏沉的头,迷离月色下,半盏微凉清茶,默然沉思的蓝衫青年正展开扇面端视着上面的题诗,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成一团的纸条。
发觉她醒了过来,他侧过头来,温声道:“醒了?休息了这么久,感觉如何?”
怕是魔生要提早结束了。朱闻挽月暗道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白月清光下腕上的手钏比起上一次鲜艳了不少,转动间,朱红流淌,散发暗红的光晕。
她定了定神,回道:“好了不少。”
“那就好,”青年合上折扇,狭长通透的琉璃碧色映在朱红上,“这串手钏上的密文,若吾记得不差,应是与邪族的阵法之术有关。上一个佩戴这串手钏的魔者,是幼年曾为邪君治病的先任医首。”
朱闻挽月拉了下袖口,将之遮掩起来。说起记忆里那位算是自己师父的老者,就如讲陌生人般漠然无关的口吻,“那个老头子啊……虽然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若是今日看到吾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大概是要气得魔魂都炸掉吧。”
言罢,四下一看,那几个入睡之前还在的人通通都没了踪影,只有不远处蹲着正在喂雪枭的宵。
奇怪,兄长他们去了哪里?朱闻挽月不禁纳闷起来。
见朱闻挽月面露疑惑,朱闻凤翾会意解释道:“苍日去露城找伏婴师谈解开血毒一事,黥武放心不下就跟他一起去了。冷醉在照顾空谷残声。”
“去露城?他……已经决定了?”这个消息虽不算出乎意料,但朱闻挽月原以为,事情还会拖得更久一点,更何况,凤遥重似乎还未出手。
想到这里,她不等对面的青年回答,又问:“那……遥重呢?”
大概是知道朱闻挽月会问起自己的本体,青年用扇柄抵着额角,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哎,这就是吾头疼之事了。他们才走没多久,火焰魔城那边就传来消息告知吾血毒之事已有解法,不要让苍日去找伏婴师。”
“可是他们已经去了……等等,遥重为什么不让兄长去找伏婴师?”如果说朱闻挽月解开封魂之术,从这个y-in谋中抽身是因为和伏婴师之间的恩怨,那么身为代理魔君,又答应伏婴师要让银锽朱武复活的凤遥重断无破坏此事的立场与动机。
她思忖到这里,对面的青年几番欲言又止,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猜测,问:“你……遥重是不是知道了伏婴师的什么秘密?”
一直以来行事神秘,全然以异度魔界利益为重的术法奇才,在很久以前的少年时就展现出不符合其年龄的出色才能。术法,兵法,谋略无一不精,鬼族王脉旁支的天赋在两次道魔大战大放异彩,让周遭既羡慕又恐惧。可如果说伏婴师作为魔界军师的效忠对象是银锽朱武以及在位魔君,那么如今处处逼朱闻苍日回归异度魔界,甚至无所不用其极,未免有些逾越臣下本分了。
早在道魔大战时,朱闻挽月就明白了。在伏婴师的眼中,无论王脉,魔君还是战神,乃至君主,皆是为了他心中所谓的“异度魔界的至高利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斟酌许久,凤翾轻叹一声,道:“先任医首若是看到今日的挽月,应该会欣慰吧……既然你已经看出端倪,那吾长话短说,朱皇血毒之计并非良策,伏婴师要的是一个斩断一切能带领异度魔界再掀战火征伐的银锽朱武,而这样的银锽朱武只有在失去一切后才会成为他所期望的魔界之皇。”
“你是说,必要时,连女后也会被伏婴师牺牲?”
青年沉默着,目光转远,“我怕的是,以女后的x_ing格,或许会……如你所见,邪君并不主张征伐,而是积极谋求长久的和平。这样下去,你认为伏婴师对邪君的信任还会持续多久?对银锽朱武的耐心又已经透支了多少?朱皇血毒一事,吾很庆幸你能及时抽身,再往后,以你对伏婴师的了解,便可猜到陷阱早已布置在你我周围,只待收网了。”
言落,朱闻挽月一震,心中疑窦顿生,随即起身。桌上半盏清茶洒入空中,手捏法决,登时茶水化作清雨洒落在地,一个黑色逆五芒星符印从脚下缓缓显现。
“是……他的追踪之术,吾一直都被他暗中监视……”安逸太久失了警觉之心,连这追踪之术是何时被下亦不自知,迅速回想了这段时日以来与伏婴师的接触,最后记忆停在了一壶香茗上,朱闻挽月这才恍然大悟。
重回朝露之城那日,伏婴师虽曾提议饮茶,却被她嘲弄拒绝,然而若是对方真正有意,区区一壶香茗怎会不能饮下。
黑色逆五芒星闪烁诡异的银光忽隐忽现,依稀可闻施术者势在必得的冷笑声。朱闻挽月脸色苍白,心知伏婴师的追踪之术不同一般法术,一旦沾惹便极其难缠,非其亲自解开难以摆脱。
当今之计,唯有……心念一动,朱闻挽月道:“看来不待多时,他就要追踪而来了。”
“当下,他还不会取你x_ing命,”朱闻凤翾平静道,“换作以往,一个失势又犯下过大错的鬼族公主或许会让他无所顾忌,但如今你是医座之首,朱武也尚不知当年之事,女后和邪君都会保住你,不过这追踪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