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对他的法术已有相当了解,这追踪之术依照吾当年经验,只要能找到道门术法的结界,便可借助其力化消。”
“那么,你是要先解开法术再回魔界了?”
朱闻挽月压住心中怒意,从袖中扯出一方面纱重新覆上,“这是吾平生最恨的法术。”
看来y-in影颇深。朱闻凤翾了然地点点头,知晓以朱闻挽月之能不必担心,遂道:“那你万事小心,解开之后便立刻赶回异度魔界,邪君正在等你。”
“你呢?”
“吾……”不知何故,青年低头,看了片刻掌中纸团,“吾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了。”
朱闻挽月对于他现在事事不愿与自己明说的模样感到一阵失落,心下担忧又知问不出结果,遂转道:“若是朱皇回归已成定局,你又打算怎么办?”
谁知,青年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就算朱皇回归,有自我意志的银锽朱武岂会受他摆布?邪君也会全力说服女后……最终,伏婴师定然会选择那个方法,届时,说不定你可以看到他第一次挫败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他又面色微沉,低声道:“只怕没有了朱武,那容器的选择……”
“什么容器?”
不论朱闻挽月再怎么寻问,朱闻凤翾都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她虽然身为鬼族公主,又是医座之首,但始终不是真正的王脉。若无魔君或者女后准许,没有翻阅察看《戒神宝典》的资格,自然就不知异度魔界久远时的那些秘辛。
看出朱闻挽月对自己刻意隐瞒有所不满,朱闻凤翾只好笑着道:“不必担心,虽然我身为化体,与主体分离已久,联系日渐减少,但目前基本都在预计之中,而且吾出现的原因并不只是朱武一事,还有邪君他的……总之,你我还是尽快分头行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至于你心中的疑惑,待回到魔界后,邪君应该会详细告诉你的。”
朱闻挽月终于放弃了追问,略微点头答应,将身上披着的带帽外袍放在桌上,往那处小屋看了一眼,道:“替吾谢谢冷醉。”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往鬼森林外走去。
半晌,展开手中揉成一团的纸条,仔细又读了一次的青年长叹一声,“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这一步,当年傲峰之巅上,她所不愿见到的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指尖凝聚一点金阳似的暖光闪烁,刹那将纸条化为灰烬。蓝衫青年起身,对走过来的宵道:“吾要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
“别担心,”青年淡淡笑道,“一桩小事,很快就回来。”
宵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就放下心来,道:“嗯,那我去看看箫中剑的情况。”
“也好。宵,若是吾回来之前有人……有魔者送来朱皇血毒的解药,不必怀疑,接下即可。”
“好。”
说完,朱闻凤翾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知道有宵和冷醉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猫大人在这里,一切应无大碍,最后便匆匆走了。
宵记下了这些叮嘱,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抚摸着肩上的雪枭,不禁迷惑:“那个方向,凤翾,是去找朱闻苍日和银鍠黥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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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懂事开始,银鍠黥武除了见过长辈们眼中的可惜,还见过异度魔界其它魔者眼中的可笑。
堂堂异度魔界战神,银锽朱武之子,竟然是个天生残疾力量不全的孩子。而他那无人敢谈论的生母,遥在第二殿的女后九祸,从来对他只有看顾晚辈的客气态度。虽然比之其它同龄者来说已经照顾不少,但当她和滕赦兄弟相处时所展现的温柔,是梦中才有的景象。
苍云山一事之前,被监视的吞佛童子还闲来无事与同僚交流感情。心机深沉的魔问银鍠黥武到底对自己的身世有几番了解,语带深意,似乎是在试探银鍠黥武的底线。
银鍠黥武暗自惊讶不知从何时开始连吞佛童子也变得这么八卦起来,或许是在万圣岩被洗脑之后,除了空有异度魔界先锋战神的壳子以外,吞佛童子已经不再是当年被自己视为平生最强对手的吞佛童子了。
唯一不变的,是这种心机百变,总是想拐着弯不坑你不罢休的作魔态度,实在让银锽黥武头疼不已。但既然吞佛童子都这么真心诚意地想要挖出那些陈年八卦了,作为两位主角的儿子的银鍠黥武也就索x_ing告诉了他。
总之,那日的谈话大抵就是,父亲和叔母的事,吾都知晓。螣邪和赦生究竟与吾什么关系,吾也知晓。至于你吞佛童子哪儿来的,吾不知,但吾知道你和前任魔界军师鸠槃神子,还有邪君……
说到这里,吞佛童子就不愿意听了。无愧“心机达人”之称的对方冷笑一声,凝视了银鍠黥武许久,最后说看来你们三个傻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趣。
那得意的模样看得银鍠黥武只想用银邪在趁对方转过身时捅上去,但碍于其背叛魔界的证据始终没有找到,而自己又最厌恶这种背后捅刀的无耻行径,遂作罢,任由那个红发白袍的身影渐渐走远。
在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私下谈过这些事了。银鍠黥武现在甚至怀疑吞佛童子还会不会回异度魔界。但看邪君十分镇定,螣邪郎和赦生童子也丝毫不挂怀,反倒是自己这个作为对手的在莫名担心。
赦生童子认为这位师兄出任务一向时间很长,有个几百年没见到,偶尔遇上个和尚精分啊失忆啊一类耗费更多时间都是正常的。
螣邪郎想得更是乐观,认为不回来反而是好事。因为吞佛童子要是真的离开魔界了,那战神之位就归银鍠黥武了。又开玩笑说那个污点唯一的房产旃檀居就在魔界,你难道认为他没领邪君发的薪水能在苦境买得起一套房产?况且异度魔界出身的户籍想要换成苦境的常住居民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相当有道理。银鍠黥武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和这个想法有时别具一格的堂兄弟好好交流了,正好邪君有任务下达,于是他就去朝露之城找那个离家出走很久的爹亲,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也去了苦境的姑姑。
等满心满念都是“爹亲爹亲”的银鍠黥武见到那个手持折扇,风流潇洒的红发书生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掉头就走的。
但听到对方脱口而出幼时的小名的那一刻,银鍠黥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除了不要人前叫这个称呼以外,其它时候私底下都是可以的。螣邪郎所嘲笑的“恋父情节”,大约是永远都不好了了。
这一路上,邪君的化身,乔装人族得心应手的姑姑,以及同样十分在行的父亲,三个自称姓朱闻的人站在银鍠黥武面前,熟知鬼族各系王脉的魔将只想转过头说你们三个一个都不是吾认识的那个朱闻家的魔。
关于某本在异度魔界流传甚久的浮艳小说,银鍠黥武不是没有耳闻过内中人物名字。连螣邪郎都曾经煞有介事拿出这本书来找他寻问,里面那个朱闻苍日,也就是朱皇,是不是真的和对面玄宗道士还有万圣岩的秃驴有一腿?
银鍠黥武听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只想学学长辈去拧螣邪郎的尖耳,告诉对方,这些不过都是些无聊的虚构故事,与真正的朱皇半点联系都没有。
但在见到了朱闻苍日新结交的两位好友之后,大概是受那本螣邪郎常念叨的小说荼毒太深,银鍠黥武竟然也不禁开始有了担忧之心,似乎这个想法是该重新考虑了。
他本决定,这样一天跟着完全不想回魔界的朱闻苍日转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和姑姑回去从长计议,没想到为了解开朱皇血毒,朱闻苍日竟然最后答应了伏婴师的条件。
望着一片苍茫雾色笼罩中的露城,银鍠黥武站在一处回廊的角落里,想起幼年被父亲牵着走过这些重重绕绕宛若迷宫的走廊,听着对方讲起逝世不久的二叔银鍠玄影的旧事。他不知为什么父亲要反复讲那个对自己来说陌生得只有一张冰冷牌位的名字,也许是希望自己能知道得更多一点,对于所谓的亲情。
但那位异度魔界的鬼族战神是不知,对于当时寡言自卑的幼魔来说,所有亲情的概念里,无非只有“父亲”两字而已。
伏婴师引见了朱闻苍日与九祸相见后便从地羽之宫中退了出来。幽深鬼魅似的咒术师往银鍠黥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远比面具遮住的半张脸更难琢磨。
一张符纸从伏婴师的指尖飘出,落在银鍠黥武的脚下,随即,那纸人传出了两个熟悉声音的对话。
吾怎么能偷听父亲与叔母的谈话?银鍠黥武眉关紧锁,将那纸人捡起来打算揉成一团扔出去,却没想到接下传入耳中的话,让他顿时方寸大乱。
“黥武与螣邪郎是同一天出世,你如何解释?除了我辞退继任之事,什么原因让你做这种选择?”
“何必追问到底?”
“虽无正式名分,我这名做丈夫,做父亲的又很失职,但也有权利明白,你怀胎十月闭门不出,断绝与任何人见面,最后抱给我的孩子却是偷天换日,我需要一个理由。”
“吾讲过,今日只谈公事。这瓶血,吾给你,朱皇血毒之解药,北海落潮之冰封,二择其一。”
“回答吾的问题。”
“螣邪和赦生是我一个人的……放手!”
……
银鍠黥武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他一手撑在栏杆上,扶着头,感觉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满是无数的幻影,一会儿是银鍠朱武牵着幼年的自己走在苦境的集市上,一会儿是大殿上高坐的邪族女后,一会儿又变成一身黑裙,神情麻木冰冷的朱闻挽月,到最后,忽然间,那纸人传来的交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