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业力侵蚀一空的身体中偏偏孕育了新生,不知该是对他最后的残忍,还是安慰。
在这样冰冷的躯体里,只有蜷缩在腹中那个孩子有着淡淡暖意,隔着皮肤传递到了掌心里。
感受着掌下刚刚成形的婴灵,凤遥重微微笑了起来,温柔地低喃着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长离长离,灵鸟乃凤,自然是凤长离。
他仿佛看见明年霰情花开的时候,黑发的幼童蹒跚着学走路,结果一不小心跌倒了,就坐在地上委屈地大哭起来,等着人来抱。
那时候,他一定会上前抱起那个爱撒娇的小团子,念着这个名字,好好哄一哄,要是再哭就取个小名叫小哭包。
再等长大些了,他就要握住那只小小的手,一笔一笔教会怎么写那三个字,看着那张小脸皱成一团的苦恼表情,把脸上弄满墨水,变作一只小花猫。
又或许,明年的霰情花开,他已经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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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之池。
“吾真是没有想到,原来这具元胎还留存至今。”
血红的裙尾迤逦而过石阶,九祸微微俯身低头,看着下方池中若隐若现的黑影。
“昔年道境覆灭后,弃天魔皇便将这具用尽的元胎放置在了天魔之像中,” 她的身后不远处,伏婴师忽然单膝下跪,“罪臣恭请女后献命。”
眯起眼睛,九祸回过头,重复一遍她听到的话:“献命?”
“为异度魔界征伐苦境的霸业,罪臣斗胆,请女后决断。”
“起来吧,”九祸抬了抬手,指了指池中之影,“要让他复活,吾之命似乎并无用处。”
“但有一个人,将是最大的关键。而女后,是唯一的决断者。”
“谁?”
“如女后所知,异度魔界中现有两个圣魔元胎血脉,主君是异度魔皇,而邪君……”
九祸道:“遥重也是圣魔元胎……”
“罪臣相信,女后从未忘记异度魔界最高的利益。但是只要邪君存在一天,银鍠朱武没有成为真正的朱皇一天,中原就永远不会被异度魔界所征服。”
一抹轻笑泛在嘴角,美艳的女王深深望了一眼上方的天魔像,年少伊始被长辈耳提面命的话语逐一回响在耳边。
半晌,她道:“可知提出这样的要求,伏婴师,你要背上怎样的罪名?”
伏婴师道:“吾每一步的计划全部经过此地,有什么样的结果,什么样的过程,皆在吾的计划之中。”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要复活先代圣魔元胎,完成弃天魔皇降世,只有先抽出其中一个的三魔魄,辅以魔道化身的魔龙之灵作为双体之一,魔龙之源如数转为魔源,自然可成,但是……”
“所谓的决断,就是让吾二选其一吗?”
伏婴师摇了摇头:“女后并无两个选择,现在唯一适合的,只有邪君。”
负手而立的女王沉默良久,问:“遥重现在在哪里?”
“待女后作出决断,完成一切后,自然能见到邪君。”
九祸重新低头看向下方的黑影,最终开口了:“身为异度女后,吾还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拿出一本古老的书册,伏婴师对九祸道:“属下建议,开启万血邪箓的计划,也一起同步进行。”
“要开启万血邪箓,需要万血之魂,这样大的数量,必须要先征得朱皇的同意,召集三族精锐。”
“吾相信女后,一定可以说服朱皇,”伏婴师走上前将手中书册交予九祸,“完成历代三王夙愿,成就异度魔界千秋之业,全在女后手中了。”
九祸接过书册:“休养生息已久,三族齐出,掀起魔之战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曾经手握赤火横扫沙场的邪族女王,虽已换下武装,却依旧气势凌厉惊人。
她缓缓走下石阶,离开天魔之池,往第三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 小包子 啃一口
吧唧吧唧吧唧 真好吃 我最喜欢吃包子了【嗝……
这次更完中秋番外再见了。
有没有猜到那次和白弃滚床单时的梦暗示了遥重怀孕的,奖励一个月饼。
☆、中秋番外·纵使相逢
一 第一封信
吾友长生亲启
见字如面,甚念。道境山中秋夜多雨,恼人心烦,素闻圣域常晴,心往之。汝前日所寄月饼已收到,内中馅料颇具万圣岩特色,豆干咸香,腌菜爽口,吾尝过之后分与玄宗众人,皆赞不绝口。
为表谢意,故,与此信一道寄到汝手中的还有吾亲手所制月饼。吾在异度魔界时,多事笔耕,钻研医术阵法,终日自囚于一方斗室之中,眇耳目,远尘事,更不知何为庖厨。初来玄宗一年,日常琐事无人代劳,皆需亲力亲为,常常焦头烂额,满身狼狈。万幸有赤云染,翠山行可以请教,几年下来也算得心应手,闲暇之余粗研厨艺,今日方有几枚月饼可赠。
至于汝随月饼一起送来的第一百二十七把剃刀,材质绝好,弃之可惜。吾正考虑要不要接受紫荆衣建议,一并寄回恶火坑请狼叔熔掉之后重铸一把除魔降妖的神兵宝剑,好将手边的桃木剑换下来。
除此之外,吾的房间里尚堆有黒木纸牌,概如小山之多,亦不知该作何用处。初时,金鎏影与赭杉军如临大敌,后来方知是有人遣式神来帮吾处理些洒扫杂务,遂不再过问。此物最是棘手,且吾以修书多封提醒不必再送,仍源源不断。天寒之时用作薪柴取暖太少,垫桌脚木椅太多,其余或书签或杯垫,好比夏夜蚊虫,无处不在,嗡嗡不绝。
近日,苍问吾有无打算开辟一处药圃,那些无处差遣打发的式神正可用来锄Cao翻土浇水等杂事一类,可算物尽其用,然尚需外出购置Cao药幼苗,于吾而言又是一大难事。道境植物与苦境相仿,与异度魔界之物则相差甚远,干时需水,过s-hi则萎,光不可盛,热不可烈,说是娇弱亦不为过。遥想火焰魔城中的诸多花Cao植物,生于烈火,长于熔岩,劲拔昂扬,生机勃勃,鲜少需人过问打理。再者,吾远医术日久,前几日万不得已为一只难产的母猫接生,当时手颤不止,见血色则目眩耳鸣,今生应是与行医无缘了。
山中忘岁月,掐指一算,神州之乱后,吾在玄宗修习长天羽神族的阵法之书已然十数年头,天赋微薄,常常困于文字不得要领。每每此时,故人旧影忽过眼前,笑貌音容,如露如电,怅然不已。数月之前,兄长曾遣人告吾烈雪远嫁上天界一事,读罢慨然良久,终夜难寐。遍翻妆奁,唯将一枚她爹亲幼时赠吾之银雀珊瑚簪以作贺礼。她虽不知此物何其珍贵,却十分喜爱,更来信道谢,又问及此物来历,吾犹豫几番,只言乃是幼时之物,不知从何而来。至此一去,路远迢迢,恐难有再见之日,未能前去相送,心中留憾。昔年幼女绕膝下憨态尚历历在目,转眼已是江湖闻名的女侠,敢爱敢恨,潇洒快意,如吾年少时所向往一般,也算一点慰藉。
世间生死别离,经历已多,本应看淡之事,而今重提,方知胸中郁结未曾舒展一日。上月初,吾曾往遗族旧地探访,人烟杳杳,树木丰茂,湖如月牙,清光粼粼,映天照海,月湖仙境,不负其名。此身生于异界,长于魔界,化于魔道之中,囿于人x_ing之间,惶惶然,竟无可归属之处。唯此山中清风幽涧,鸟语虫鸣,岁时静好,足已忘尘。
前月黥武上山来邀吾回鬼族共聚中秋,沉稳之态已具一族之王风范,余心已慰,至于回魔界一事,无奈之下借风寒为由婉拒,勉强说服。他不计往事,对吾仍作长辈看待,反而加重吾心中愧疚。鬼族事务繁杂,幸而有某位军师在旁协助,一年下来黥武已算得心应手。
此番前来,黥武亦告知吾他从军师之位提早退下一事,还与兄长有过几番争论。最后女后笑他二人五十步笑百步,不了了之。吾惊讶之下暗暗窃喜,虽不知他意欲为何,为免退休之后无所事事,寄书信式神等等扰吾清净,自是事务越多越忙越好。爱恨已去,前缘难断,自当年一别,未能江湖相忘,孽缘如此,呜呼哀哉。
今天涯明月,海内共举,未知净莲池边景色如何,池中可否还能有一朵莲花再度盛开?吾闻山下月华之乡于中秋之夜将燃烟火庆祝,忆往昔岁月,心念有动,欲往一观。夜色已深,就此住笔,万望珍重。
又,久不闻汝徒儿状况,不知近来如何?
挽月笔
二 第二封信
吾友挽月亲启
见字如晤,勿念。莲池枯萎依旧,不必妄想。万圣岩晴空虽好,不若夜雨霖铃正好眠。近日吾初升优钵罗华尊者之位,杂务甚多,念经事忙,至今日方才读罢汝之信件。正恰中秋月圆将至,几枚月饼投喂小徒食之,问其色味,答曰俱佳,内中馅料应是道门特色,虽适合清修之人,然近日口味甚淡,已不堪忍矣。
小子挑食,扰吾久矣。念及其前日风寒初愈,不与之一般计较,罚其抄写阿弥陀经文百遍,以作薄惩。说来奇也,前几日鸠槃带红毛回万圣岩,偶见小徒,竟愕然当场,久久不能语。问其缘由,又称不知,怪哉怪哉。
莫怪鸠槃,此子奇丑,饶是与佛经所传阿修罗之貌相比亦不为过。终日入想非非,学猫偷供果,搅得众僧难安。吾又为其倒霉师尊,只有跟在身后擦屁股的份。三月以前,天佛原乡来人闻询吾何日回去重修,情急之下,佯装重病卧床之状,奄奄一息之间,着小徒出去答复,不料来者临时起意,欲将傻徒弟拐走,吾一时气极,于榻上一跃而起,其后略去百字不提。破功至斯,惭愧惭愧,是该回去听讲经文,正视心魔,留发坦胸,潇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