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过后,不出所料,对方嘴角微微上扬,血月黯淡的光下,原本清晰的少年面容开始朦胧,超脱世间众生的美丽容颜出现在他的眼前。
惶惶不可得,偏偏又煌煌耀眼,是蛊惑修行者的魔罗,又是遥远不可企及的神明。
待他回过神时,嘴唇上是一片温凉的柔软触感,鼻息之间炽热异常,冰雪的气息渐渐被烈焰所消融,心海焚灼,手足无措。彼此的眼中明明是镜中倒影的相似,但心中真正看见的,却是一个点触即碎的幻影。
紧紧抓住对方单薄的银白衣衫,他贪恋这份数十日以来陪伴在身侧的冰冷温柔。每一次在折磨他的高热中总会朦胧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穿过一片血色,冷冷地看着他,尽是不屑。
想要躲开那双眼睛的注视,想要捂紧双耳不让那些话语刺透痛苦不堪的心口,最后还是退无可退,狼狈绝望。
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他的发间,轻轻扣住他的后脑,将神色迷离的他与自己拉开距离,嘴角笑意不变,“吾终于知道,你当时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当时?是你说的那个凝晶雪峰的时候?”尽管不解其意,仍然好奇问道。
黑发的美少年松开了扣在他后脑的手,转而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似乎得意又似乎遗憾,“小遥重,两次喜欢上吾的你真是死心不改。”
这一次对他所唤的,是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对方自称是自己的名字。他瞪大了双眼,碧色中一片迷蒙,只觉血月的红色下一切变得诡异起来,似乎一场梦魇将他笼罩。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在深夜寒冷的空气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近破碎。
惑人又恶劣的微笑终于久违再现,对方凑近了过来,鼻尖相抵,低哑如絮语般说道,“还记得那天没有说完的话吗?你是吾的…….”
“什么?”
血月的光,是刺眼的红。
“你是吾的造物,吾的半身,异度魔界的邪族少主,凤遥重。”言罢,黑发少年的手再一次紧紧扣在他的发间,唇齿相接。火焰化尽了冰雪,只剩滚烫的热浪将他包围。
在这一刻之前,他曾经想要找回记忆,在这一刻之后,他开始害怕找回记忆。错乱的碎片在脑海中肆意拼凑,每一幅画面都让他如临深渊,惊恐莫名。
他甚至不敢再问对方,你是谁。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他还是选择了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即使冰雪融化,还存留着火焰的气息,虽然毫无温度可言。
“可惜,我都不记得了,”凤遥重闭着眼睛,只觉背后的血又开始涌出,“说不定,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想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两次这样的问题了吧?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黑发少年只是搂住他,始终不语。
在高热又一次来袭时,他扯着对方的衣袖,刹那间恍然大悟,笑道,“我一定曾经很喜欢你,不然为什么失了记忆还是会又喜欢上你呢?”
血红的月光终于消散,一切重归黑暗之中。
“为何不专心练剑?”
“因为…我不是很想立刻回去了。”
“你若再任x_ing,吾就将你从此处丢下去。”
“可是,我想陪在你身边啊,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觉得孤独吗?”
“愚蠢狂妄之言,是谁给了你随意揣测吾心境的勇气?”
“您不能再强行给他灌输魔气了,两股力量相冲反而会加重他的负担。”爱染嫇娘担忧的声音传来。
“魂体若就此消逝,徒留这具r_ou_身亦是无用了。”
“为何……我在您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爱染嫇娘,你逾越了。”
“是……容吾告退。”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冰冷的指尖被小猫一下一下舔弄着。黑暗的梦境里残留下来的寒冷从心口处蔓延进了骨子里,偏偏高热如燎原之火在皮肤的表层熊熊燃烧。
突然间,舔舐他指尖的小猫被拎开,那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暗红色的魔气再一次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之中,将高热驱散,收拢背后的裂口。
伴随着疼痛变弱,凤遥重逐渐清醒过来,那只牢牢握紧他右手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他看到黑发少年的玉颜泛着病态的白,显然也在不支当中。
“我好像做梦梦见你了。”凤遥重伸出虚弱无力的左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脸颊。刚刚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床下的小猫挠着少年的黑袍,又不时拨弄自己颈间的铃铛,原地打起滚来。
对方的脸上是难见的疲惫之色,将小猫重新拎起来扔到床上,示意让它安静。见凤遥重醒了,少年似乎是放下了心来,问道,“梦见了什么?”
“你不是和我意识联通的吗?”凤遥重奇道。
“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吾?”少年眼中晦暗未明。
凤遥重没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那把三叉戟…….真疼啊……”
少年眸中一冷,却见不到那双碧眸中有何怨恨,也没有从意识中感受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松开握住的手,抚过凤遥重汗s-hi的发鬓,纤白指尖流连过如画眉目之间,似在描摹。半晌,黑发少年搂过他纤瘦的腰身,将他半扶起来,微凉的吻轻轻印在他的额头上。
“我好像刚才梦到了,你以前也这样抱着我,吻过我的额头对不对?”
正欲回答时,又是一阵铃铛声传来。
黑发少年不悦地皱眉,看向那个一直拨弄铃铛不停的小猫。
发觉对方似乎有意要把球球扔出去,凤遥重及时拉住少年的手,“别欺负它。”
然而球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它已经惹怒了主人之一,反而四爪并用,使劲刨弄起铃铛来,一时间恼人的铃铛声响个不停。
不顾背后方才修复的裂口,凤遥重抢在球球被对方抓住之前将它抱入了怀中,随后安抚道,“好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铃铛?我帮你解开就是了。”
它害怕地看了看眼神森冷的黑发少年,使劲往主人的怀里钻,颈间的铃铛则被凤遥重轻巧地取了下来。
然而就在铃铛滚落手心的一瞬,金质镂空的外层忽然裂开,一张被仔细卷好的小纸条赫然出现。
凤遥重不由好奇地展开了手心中的纸条,发现内中是秀丽不失风雅的簪花小楷,写着一个地名和一个意想不到的署名。
旁边的黑发少年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瞥了躲在凤遥重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猫一眼,道,“这一次,就放过你了。”
“原来球球你是这个意思……”凤遥重一时哭笑不得。
“喵~”
那纸条上写着的正是——傲峰十三巅,沧海凝光。
出生不明,来历不明,把他捡回来,并抚养他长大的人是鸠槃神子,目前已经转职去了万圣岩当和尚。他的师父则是万圣岩一步莲华的恶体袭灭天来,还是他自己捡回来的。有个师弟是赦生童子,那日刚从万圣岩回来时已经见过了,沉默寡言的x_ing格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身世十分有趣,目测本人不知。
和他一起长大的是目前带着万圣岩障月尊行踪不明的邪尊者凤遥重,女后唯一的亲弟,这个魔目前身魂分离,看起来和他师尊一样有点精分倾向…….
而他自己,也和他师尊还有被写在挚友栏里的邪尊者一样,有点精分倾向。据说曾在苦境化身成为北域双邪之一的人邪一剑封禅,应该就是鸠槃神子曾经说的“封禅即是吞佛”里的封禅,长什么样不得而知,毕竟他醒着对方就睡着。
至于友人一栏里的诸多名字,有待验证真伪。
吞佛童子把戒神宝典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旁边的戒神老者从头至尾都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这本异度魔界的珍贵历史资料册给翻掉一页,到时候要补回去可就麻烦了。
本来以为他只会看关于自己的部分,没想到这位战神翻着翻着还越看越往前。但由于是女后特令,戒神老者也无法阻止对方,只好任由吞佛童子把异度魔界有史以来的所有八卦也看了个遍。
很明显,吞佛童子着重看的包括先代战神和女后的爱恨纠缠史部分,还有邪尊者的离奇诈尸部分,以及先代军师鸠槃神子的记录。
吞佛童子看完之后,把书一合上,提着朱厌就朝外走。外面螣邪郎靠在墙上见他出来了,倒乂邪剃一横,“喂,污点,你的记忆怎么样?”
“戒神宝典,确实是一部不错的回忆录。”如常的优雅从容,吞佛童子背过手看向螣邪郎旁边沉默的赦生童子。
螣邪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吞佛童子片刻,道,“那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擒住的了?”
吞佛童子颔首,面容平静,不带丝毫责备之色,“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汝不必记挂在心。”
螣邪郎闻言,怔住片刻,收了横在吞佛童子身前的倒乂,别过头,“你救我两次,不管怎么样,总该说声谢。”
金红狭长的眸微眯,看着眼前紫红长发的魔将,吞佛童子忽然有种想要再回去翻一番戒神宝典的冲动。
表面上为银锽玄影与碧女之子,实则为银锽朱武与九祸之子的螣邪郎,记载上说是比自己略小不了多少,几乎一起长大的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