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两个也没有当初那样针锋相对,只是冷静地看着对方,维持着这个僵局。
“我从未想过除了工具以外还要当个玩具。”双手无力垂落,凤遥重有些难受地将头侧靠在岩壁上,不想再看对面的魔者。
半晌,他听到对方笑了,并非轻蔑不屑,而是极其简单的笑,闻道,“你当然不是玩具。”
凤遥重转过头,重新看向对方,对于这个答案不知该作何表情,“你将我看作是什么,皆与我无关。若真打算将现在的我带回去,只会徒曾烦恼。”
沉默中,纵天裂雪的剑身缓缓抽离了他的伤口。失了可以称为支撑的东西,凤遥重靠着岩壁缓缓跌坐在地上,他想要去按住流血之势加快的伤口,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用力按在了上面。
暗红色魔气再次萦绕在他的伤口上。
凤遥重看着近在咫尺的魔者,凝视着那双异瞳,再次不自禁地去猜测对方此刻的想法,他们曾经相处过漫长岁月,如若水中互相的倒影,心知肚明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所代表的涵义。如今,却无法在这意识联通断去之后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被他第一箭所伤,说明弃天帝不知道他恢复记忆。现在这样的处境,说明他从来不知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失去了意识相连,才明白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倒影,永远是一时兴起的倒影,待水起波澜,心生厌烦,便不会再看了。
“最后一剑,你不仅收了大部分剑势,还偏离了本来应该命中的位置。”凤遥重继续说着,像是给自己听,又像是在问对方,“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剑最初对上的是腹部。
仍然是沉默,那张脸就像是冰雕所塑,表情纹丝未变。
魔气源源不绝渐渐修复了伤口,凤遥重从始至终都对视着那双眼睛,最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会从中得到任何来自对方意识的波动了。对方于他,本就遥不可及。
黑发魔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只道,“吾承认,意识联通确实是一个错误。你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
言罢,拂袖提剑而去,黑发散开,黑袍迤长,白雪重重,掩去碧眸血色,虽不知何故,终于两相断离。
无所不能的魔神,自然有的是办法。少了他这个总是不合作的魂体,三魔魄并非无法凑成。只是,还有很多前置的步骤,若不完成,朱武和他的r_ou_身,皆无用武之地。
良久后,待那股业力反噬有所缓解,凤遥重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手捂住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以为又是裂开了,待低头才发现那并不是伤口的位置。
胸口前的黑纱浸透了手掌流出的血,颜色转深,浓如记忆中洇开不化的墨。
究竟疼的是哪里?是肩部,是胸口,还是手掌,他也不知道了。又或许,是一颗他以为早已麻木,只会跳动的心。
想着靠在岩壁休息片刻便回去看看那屋子被刚才雪崩给埋住了没有,若是没有就找点处理伤口干净布条先把手掌给绑上。
忽然,一阵羽翼振动的声音响起,凤遥重沙哑着声音,淡淡道,“你赢了。”
“不,是汝赢了。”一如当日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抬眼看去,紫衫白衣,苍金渊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谈恋爱就是,热恋,吵架,闹分手,复合,吵架,这样反复
吵的内容总是翻旧账,日常小事,宝宝不开心
总有一个人会先生气走人
遥重对弃总感情太复杂了,连我都纠结
想了想咱们还是日更吧,你们这么爱我,我不好意思了
☆、第十章
世间红颜,或如朝霞红莲,耀眼夺目,或如白月砒【】霜,毒入五脏。
天生月是哪一种呢?凤遥重靠着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的岩壁,身后的寒冷不比他眼前所见的素衫紫衣。
两人静默之中,彼此目光交汇,周围寂静无声,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血液急速流动过血管的声音,太阳x_u_e不住隐隐跳动。
“我没有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轻拢风拂乱的云鬓,大约是嫌太过恼人,紫袖一翻,天象骤改,风雪休止,“应该说,你远比吾想象中,更加聪明。”
微微低下头,略感疲惫的凤遥重低笑一声,已不再完好的食指指向对面女子,“我,在你的记忆之中。”
眼若绿波动芙蕖,明华清冽,她点头道,“吾,也在你的记忆之中。”
“众生轮回之井。”
“百年消磨。”
“自我还在,可谓幸事。”
“忘记,有时并非悲哀。”
凤遥重摇摇头,惋惜般长叹一声,“同样是流离人世,你我的际遇却大不相同。那数十年流浪在人世间的悲惨记忆,差一点将我的意志也改变了。明明是神的宠儿,却被凡人踩在脚底,如若污泥一般被肆意蹂【】躏……我终于明白他当日见到你时所说的‘自甘堕落于污浊的人世’,究竟是何意了。”
天生月姣好的面容不见一丝波动,与生俱来的不凡气度彰显她如今的从容淡然。她往前走了一步,扫过凤遥重身上的伤口,只道,“看到你,就像看到吾自己。如出一辙的选择……沉沦美梦,有何不可?你自己也说过,醒来时该是何等遗憾。”
少年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又选择离开云倾鸿呢?既然我们都做了相同的选择,说明我们都明白,越是美好的梦,沉迷得越是长久,醒来便越是痛苦。你说我赢了,换作是你,你会觉得自己是输还是赢?”
“输赢,对吾来说早已不重要。虽然在治愈你时早有准备,却没有想到你知晓一切后能够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做下决断,”天生月静静地看着眼前不复当日茫然神情的凤遥重,语带叹息,“不,不止是决断,你还推测了吾所做一切的目的。凤遥重,你真是令吾惊讶的存在。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当年苍所说的死星逆死星,所指的另一个人是谁了。”
“死星会死星,以死逆死。如果其中一个是你,那么另一个便是我了。我的选择只是静观其变,直到不久前见到冷霜城手中的书册,我才彻底推测出了你的计划与最终目的。我只想问你,真的值得吗?”
女子听罢,平静的面容上浮现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你我之间命数息息相关,此中缘分难以详尽,或是巧合,又或是冥冥中有谁作弄。其实,我给过你很多提示,罪恶坑中那一本书册,若不出所料,应该还在江湖之中扰动局势。吾身处之所,也是早就留下线索。可惜,你都没有猜到。在布下这个棋局时,吾便有意让了许多,而你,直到最后吾弃局才恍然大悟。你问吾值不值得,吾倒想问你,今日与他回去,又有何不可?”
“命数这种东西,你我早就对它失望透顶,何须再提?我从来都不善棋局,你这样强迫我入局,真是欺负生手,”自嘲般轻笑一声,凤遥重反问道,“今日若是长天羽神族尚在,你的选择可还会相同?我们都做不到,世事本就两难全。我不明白的一点是,你与云倾鸿之间,并不对立,他甚至可以为了你站在一切的反对面,为何要将他推开?而你对他的重视程度,甚至一度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天生月怔住片刻,侧过头,目光飘向远方云端,轻声道,“我们都在彼此的记忆之中。你当明白才对,正如我对你的选择虽然惊讶,却并不意外。你看,浩渺白云,苍茫天地,他自仗剑拂袖,一身飘然仙姿,红尘来去不挂心间,何须在意我这样一个早已满身污泥的黑暗存在?”
“从你将自己的心换给他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此身是红尘中人,再也无法离开了,”凤遥重随着她视线望去,云海涌动,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为摘星痴梦,“相遇的第一个百年里,你让他记住了你的名字,第二个百年里,你与他对弈莲池之畔,他终于开始看你,第三个百年里,你和他还有师祖结为挚友,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第十个,天生月对他来说,已如若手中倾天之剑,可你,却后悔了。”
天生月转而看向靠在岩壁上神态疲惫的少年,语气温柔,如哄人入睡,“凤遥重,本是不属这污秽人世的存在,便不要将他带入这万丈红尘中来。你会后悔,万劫不复,百死难赎。”
凤遥重垂下眸,只是苦笑一声,继续道,“引龙山一役,便是你后悔的开端。他心念因你而动,不再为倾天剑意,所以险些身死。不得不说,昭明宫之约中另外九人,皆是精于谋算之人,虽然他们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但这之后你却硬是扭转局面,以致两败俱伤。”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她念出曾经疏楼龙宿有感而发的诗句,神情淡漠,“既是百年同窗,吾也无意下杀手。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了曾向师尊立下的誓言,吾自囚昭明宫中,直到凌黯月的出现……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个异数,只是注定先你我一步走向了结局。”
乍闻熟悉久违的名字,凤遥重愣了片刻,最后告别时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头疼又起。他按住跳动得越发厉害的太阳x_u_e,哑声道,“阿凌她……或许先你我一步走向结局,才是莫大的幸运。”
“现在,我也要先你一步走向结局了,凤遥重,”天生月一挥广袖,招来在刚才战斗之中掉落雪地中的化天,走上前c-h-a在凤遥重身侧,“本想以化羽一事将你与他拖得更久,好让一步莲华的计划顺利,重创异度魔界,免去日后隐忧。你却偏偏不顾生死,对他引弓相向,吾确实小看了异度魔界对你的意义。”
凤遥重抚过身侧长弓,笑道,“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用着我的r_ou_身到处乱跑,但如今也唯有他有立场和能力,挽救袭灭天来即将踏入的三教灵玉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