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邪之尊者,戒神宝典上自己的人际关系里,就只有凤遥重这个名字写在挚友一栏,看着让吞佛童子深感自己人际贫乏。
事实往往不如所愿。
吞佛童子按下稍纵即逝的失望,极快地看了黑发魔者一眼,随即目光扫过在殿下面色凝重的螣邪郎与赦生童子,最后站在了魔将队列的末尾,如他自称“一名小小的守关者”那样自觉。回想宝典中关于凤遥重的种种记载,只觉异度魔界的血缘关系真是一言难尽的有趣。
宝典内容中说起凤遥重复生一事极为简单,几乎一笔带过,但联系前后,以及邪尊者所用武学,吞佛童子仍然作出了大胆猜测——凤遥重也是圣魔元胎之一。至于r_ou_身中此刻的意识,他已经有了最不可能,但却是唯一的推断。相信女后也早就猜到了。
只是,r_ou_身回来了,魂体又去了哪里?
魔物眯起了金红色的眼睛,前面螣邪郎看起来焦躁异常,尖耳一直不住抖动,终于赦生童子看不下去拉了一把肆意披散在身后的紫红长发,示意镇静。
九祸与袭灭天来的对话是前所未有的争锋相对,这个责任本就是两人的。吞佛童子站在一边如此想着,九祸如果愿意全心信赖袭灭天来,又怎么会演变到如今局面。
只是,这位邪尊者回来得真是太凑巧,又太不是时候了。
从头至尾在女后与代理魔君的争吵中未置一词的黑发魔者,容颜冰冷,似是没有生气的精致人偶,只是眼中含着极淡的轻蔑,还有一点点眨眼即过的盛怒。
这是在他们说到魔龙之源受创一事时出现的表情——就像是养的宠物狗给吃狗r_ou_的捉去打死了一样。只不过中原正道仅仅是想打死这条狗,并不打算丢火锅里煮来吃。
吵架只是一时,最终还是要意见一致思考之后的对策。
在女后与袭灭天来就修复魔源一事以及开始计划对中原进行大举进攻而作讨论时,两个上位者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移向一直沉默的邪尊者。
最先开口的是袭灭天来,质问邪尊者为何自万圣岩一战后便消失踪影,又为何不见障月尊。
显然,这个问题引起黑发魔者的不悦。凤眸微眯,薄唇紧抿,显然是发怒的前兆。
却闻女后道,“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回答。”
难得的袒护之意,吞佛童子虽然意外却并不吃惊。说到底,这具r_ou_身还是凤遥重的,而且既然不见魂体,就只有两个解释,第一,身魂合体完成,第二,魂体逃走了。
接着,女后继续道,“袭灭天来,进攻中原一事吾已将兵权全部交给你,便是由你再取回信任。至于邪尊者,他挡下千年一击受伤沉重,需要休养。”
“那么,吾就告辞了。”袭灭天来冷声道。言罢,拂袖而去。
完全看不出他是重伤的状态。吞佛童子闻言抬眼再次仔细看了少年魔者一眼,应该是重创内腑而非外伤。
千年一击,虽未竟全功犹然可惜,但也发挥了一半的效力。
这场魔龙之源受创后三位领导者的会议就此结束,九祸起身,对殿下众魔将摆摆手示意散去,随即负手转身,与旁边的邪尊者对视一眼,两人便向幕后深处走去。
在走出魔殿之前,吞佛童子听到身后叫他的声音,不出所料是螣邪郎,邪眸紫艳,依旧嚣狂,却带着几分疲惫。
“喂,污点,你最近看起来有点奇怪啊,小鬼也觉得你不对劲……”
沉稳不动,吞佛童子道,“汝是指吾又常回旧居一事吗?”
“嗯…你是不是在万圣岩那段时间见到什么人了?”渐渐眯起来的凤目中带着危险的意味,螣邪郎拉低了声音,“那个你曾经在道魔大战中一直找寻的人?”
“哈,赦生童子,这个问题汝若是好奇,不如问一问魔尊者。”吞佛童子看向站在螣邪郎身边神情淡漠的少年魔者。
低哑的声音响起,赦生童子道,“你见到他了。”
三人相对,片刻后,螣邪郎打破了沉默,倒乂邪剃指向白衣优雅的魔者,“走,随本大爷上教武场去!”
从容地一个欠身,吞佛童子轻笑,“请了。”
天魔之池畔,九祸垂眸看着面前不远翻滚如血的池水,问道,“魔龙之源的修复,你有何计划?”
奇怪的是,黑发魔者只是与她一样静静看着池水,没有回答。
良久后,他道,“永远将魔界放在第一位,是你们的共同之处。”
九祸冷道,“这是生为魔者誓死捍卫的信念。”
却闻一声冷笑,轻撩胸前黑发,少年魔者望向天魔像上被镶嵌的金色佛眼,负手道,“吾没有杀他。”
“那他在哪里?”九祸眯起了眼睛,一丝诧异闪过。
黑发魔者侧过身,直直看向九祸,嘴角勾起的冷笑更加明显,“汝当真明白他与你之间的血缘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曾说他有兄长……”九祸不住握紧了负在背后的手,凝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圣魔元胎,历来只出自鬼族王族,银锽一脉。”那个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却是她不想面对。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继续道,“凤遥重,可以说银锽朱武的异母之弟。”
九祸忽然笑了起来,一扫统御第二殿时的狠厉毒辣,冷若冰霜的美艳容颜越发魅惑,尽显妩媚温柔。
她指着天魔之池,低声道,“数百年的岁月,吾曾日复一日地往到此处,看着他与吾相隔数尺,却为生死所阻绝的面容。想起他小时候在吾身边的点点滴滴,害怕他睁开眼见不到吾会失望难过……后来才知道,是你将他从吾身边夺走了……如今说起这些,是打算再也不把他还给我吗?”
言罢,她凤目一凛,红焰烈烈,赤火在手,直指黑发的少年魔者。
低眸看了一眼抵在胸前的□□,声寒如冰,少年挑眉轻蔑,“他从来都不属于你。”
“他也不会属于你。”
玉白的手用力握住猛然前进一寸的□□尖端,他缓缓道,“魔龙之源修复一事,你自去找补剑缺。吾要进入池中修补受创之躯。”
九祸也同时用力握紧了枪柄,互不相让,高声质问道,“魂体何处?”
“你难道不觉得吾回来得太过凑巧吗?”
“不要转移话题!”
“你不该如此与吾说话,”反手一掌,将九祸击退数步,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袖,重新背过手,站在天魔像下,神情是不可一世的倨傲,“在知道吾是谁以后,你应该恢复应有的礼数。”
抹去嘴角鲜血,九祸站定后,依旧手握赤火,“礼数?看到他的脸这样与吾说话,只会教吾心痛!”
眸色一沉,掌中真气再次凝聚,然而不过许久,他便收了手,“他这么费尽心思,不顾自己,不就是为了保全这个魔界,还有你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
冷睨一眼那双瑰丽的紫红凤眸,隐约中似见当时的少年。
少年魔者嗤笑一声,踏入天魔池中,未作回答。
糖雪球在第十次被她家遥遥背后的小翅膀扇飞后终于放弃了将这三对鸟翅膀扯下来吃的打算。她吐掉满嘴的金色羽毛,打了一个滚后站起来,扬起头看向单膝屈起坐在山巅的少年侧脸,安静得好似一尊冰雪雕塑,只是这漫天的飞雪都不过只是陪衬,显得十分黯淡。
不远处更高的山巅上,金色辉煌的巨大羽翼令她心生向往,却在多次偷上第十三峰袭击未遂反被揉成球后选择了明智地远离。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咬这对翅膀呢?明明你只是形态是猫而已啊……”凤遥重被柔软的小圆球蹭在手背上,低头看向对着他撒娇的小猫,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圆圆的小脑袋,替糖雪球撇去胡须上挂着的羽毛。
金蓝殊异的猫眼眨了眨,毫不掩饰对翅膀的渴望。
刮了刮小猫粉嫩的鼻子,凤遥重笑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伸出粗糙柔软的舌头舔了舔少年的指尖,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原地注视着主人,连叫也不叫。
“真奇怪,他那日走时居然没有带走你…….”垂下眸,将小猫举起来对视片刻,见糖雪球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凤遥重叹了口气,把这团小粉球抱进了怀里。或许是该考虑给这只剑灵减少喂食了?
“你难道不觉得她不像普通的剑灵吗?”另一边,天生月的声音传来。
皱了皱眉,凤遥重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一阵笑声传来,半晌,她道,“她不是应剑而生的灵体,而是剑中宿灵。所以,她会认你为主,并非因剑之故,而是……”
语焉不详,如有所指。
“你是说,有人给她的命令?”
“耶,这可是你自己的猜测,吾可什么都没说呀。”
“这段时间来,你总是在各种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引导我的想法,”凤遥重抬起头,望向高处山巅上伫立的女子,“这样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吾讲过,你与他的结局,是我最期待的事之一。”
“可是这样却与摩醯首罗之舞的最基本要求相背离,你又想继续拖住我?”
“最开始吾的目标就只有尽可能拖住他而已,至于你嘛…摩醯首罗之舞的最基本要求并不单单是超脱万物,游离森罗万象的心境。随情,别情,不定情的三者和谐才能得梵我同一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