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站在傲峰第十二峰之处,看向近在咫尺的第十三峰之巅。
那歌声穿过呼啸不止的风雪的同时,但闻一声箭矢破空的疾声,天际涌动的层云被回旋箭身的暴风驱散,苍穹之上霎时一片璀璨极光,若海掀涛,波澜万丈。云气化作如光碎羽旋落而下,落在雪地上燃起金莲似的火焰,转瞬又湮灭。
雪停了。紫袍青年摊开掌心,接下一片云气化作的碎羽,入手炽热,却极快冷却。
他抬头望向那道孑然玉立山巅的白衫身影,少年当初重伤被剪去的长发已再度覆在背上倾泻而下,流丽清辉一如当初凝晶雪峰初见。
是一身月华旧影,还是风雪中不可触碰的幻象。
不知为何本来因急于见到少年而激动的心变得有些沉了起来。他还记得最后见到凤遥重时的场景,阵法之中的血迹至今未消,每次寻找得到一点消息,都怀疑见到的是心脏停止跳动的少年。
就在宵迟疑之际,肩上雪枭忽然不安躁动起来。他低头一看,一只与凤遥重发色一致的粉球正在扒拉着他的衣袍,眨着金蓝殊异的圆瞳,专注地看着扇动翅膀的雪枭。
“你是?”他弯下身将努力往自己身上爬的粉球抱起来,却听见肩上雪枭一声鸣叫,振翅高飞而去。
“喵~”那团粉球终于叫了起来,不掩瞳中失望,转头看向把它抱起来的秀丽青年,一人一猫就这样对视起来,皆是好奇不已。
忽然间,少年沙哑低柔的声音响起,充满惊喜,“宵?”
揉着怀里软软的毛球,宵抬头,只见耀目雪光中,少年以右臂接下盘旋上方的雪枭,碧眸温柔,已站在不过数步的距离。
“遥重。”
他唤出少年之名,如这一路找来一样,念于心底,挂于口中,如今总算如愿以偿,见到对方平安无事。
吞佛童子的偏头疼,应该是具有传染x_ing的。
螣邪郎在随袭灭天来一同进攻法门时,不巧遇上了上次才交手不久的金鎏影和紫荆衣,看着对面一金一蓝,眼神交流颇有内涵的两个玄宗道士,只觉头疼异常。
他家小鬼和吞佛童子一起领了另一路魔兵前往了落天桥,如今只有他对着这两个已经快算是死敌的对手。螣邪郎终于感到了对当日商量后妥协的后悔,早知道就该他去监视吞佛童子,为什么要答应让赦生去?
还没等螣邪郎发话,对面紫荆衣就笑道,“螣邪郎,这么快又见面了。怎么不见赦生童子?”
螣邪郎尖耳微动,俊眉一挑,嚣狂不减,例行挑衅道,“臭道士,关你什么事?本大爷看你们两个一天都绑在一起,不嫌腻歪得慌?”
手中羽扇化为云天极刃,紫荆衣虽然笑容依旧,语气却冷了许多,“那又关你何事?看你这样一副苦恼的模样,是被弟弟嫌弃了吗?”
此言一出,螣邪郎目光骤冷,倒乂邪剃横出,“现在闭嘴,本大爷就赏你一个全尸。”
哪里痛就踩哪里,标准的紫荆衣作风。一旁金鎏影只是默不作声,忧心地看向另一边袭灭天来与殷末箫的战局。
“好友,不可忘记你吾来此支援的目的。”见紫荆衣与螣邪郎又互相呛起声来,金鎏影终于看不下去阻止道。
紫荆衣冷哼一声,云天极刃配合云龙斩急攻向对面倨傲邪气的魔将,却见对方稳稳接下,随后邪鞭一舞,便是招招杀机。
“你去掩护其它法门众人撤退。这里交吾即可。”见螣邪郎难缠,周围魔兵逐渐增多,金鎏影当即作下取舍。
紫荆衣看了他一眼,本就默契十足,不用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虽然抽身顺势而退,不忘对螣邪郎道,“希望下次见面之时,你们兄弟已经和好如初了。哈,再见。”
紫晶飘散,一鞭落空击碎地面,螣邪郎身形一转,邪剃架住云龙斩,细眸上挑,对着金鎏影道,“唷,玄宗的木头道长,你看起来和当年很不一样了呀。”
言落,金鎏影一招云天掌对上挥舞的邪鞭,冷声道,“关你何事?”
“啧啧,你们两个怎么说话都一模一样?”
“云龙斩!”
螣邪郎见他抿着唇一脸严肃,暗道这道士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打架的时候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谁看着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两人交战许久,于意料之中一样,是和当初在诡龄长生殿门口那一战毫无差别的僵局。螣邪郎不觉动了动尖耳,却闻对面金鎏影敛眸道,“魔物,你的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当然是打你的算盘。”
螣邪郎邪气一笑,倒乂再挥,只见云龙斩破风疾声而来,顿时倒收邪剃,旋身以邪鞭缠住刀刃。
再一横出,便是直抵金鎏影下颚。不料对手早已看出他的动机,以蟠龙珠挡下邪剃后趁螣邪郎手中力道微减,强行连鞭拽回云龙斩。
“不错,看来你也有进步。”螣邪郎握紧倒乂,眸中一沉。
金鎏影并未回应,只是掌气再运的同时,云龙斩亦备攻势。
只闻铮然金戈之声,倒乂邪剃斩云流,沛然掌气击中张傲嚣狂的魔将,令其后退数步。
螣邪郎捂着受创之处,嘴角弧度不改,看着对面金鎏影被倒乂狠狠划过的左臂迅涌出鲜血,得意地挑眉,“感觉如何?”
金鎏影声色不动,却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赞同了紫荆衣对于螣邪郎的看法。再个x_ing稳重的人,也会有被螣邪郎惹怒的一天。至少四奇之中的墨尘音已经在当年的道魔大战中印证了这一点。
应该让苍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金鎏影忽然心中闪过这么一个想法,不过那位永远超然物外的道者最近和蔺无双一起出去了,也不知是办个什么,问起来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什么天命,还把玄宗事务交给了他们两个。虽然说得含蓄意思却很明白,人都交给你们两个了,回来少一个自己看着办。
前段时间翠山行走路上撞煞星,被突然发狂的殷末箫之徒无名袭击受伤,幸好天外及时一箭把那个发狂的小子冻住,才险险救下翠山行。
这段时间武林上常有不明冰矢破空而来,气势惊人,夹带冰雪,触之即冻。不论黑白两道,中箭者无数,一时引得人心惶惶,生怕走在路上不小心就给冻成冰雕。
金鎏影看着对面笑得张狂的螣邪郎,发现对方正巧站在东北方位。也就是那不明箭矢最常出现的方向。
一人一魔僵持在战场上,彼此皆是暗藏心思,一者冷面,一者轻笑。
另一边紫荆衣应是护着法门余众撤离了,金鎏影算了算时间,又再观察了四周战局,除了殷末箫那边情况不明,恐有危险以外,已经大体无碍。
应当立即赶往支援才是。
“螣邪郎,你可知最近武林上盛传的冰雪飞矢?”金鎏影忽然开口道。
对面魔物闻言一愣,警惕道,“知道又怎样?难道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闻头顶隐隐有什么不明声音如万马奔腾,群雷滚滚,不禁抬头一望,一道雪光疾影破开云幕,带着啸然震动大地的音波直向远处另一方战场。
螣邪郎心中一凛,若所见不差,那应是袭灭天来与殷末箫所处的方位。
他重新看向金鎏影,却见对方神色平静镇定,似乎早已料到。
“如何?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言落,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狐疑地看了金鎏影一眼,见对方无战意,迅速朝那处战场赶去。
“说来就来,看来吾也有了一点预测天象的天赋。”捏了捏掌心中的汗,金鎏影勾起唇角。
不过说来,只要s_h_è 箭之人随意偏了一点角度,估计这箭的朝向便是他与螣邪郎,而非远处的战场了。
只希望预计之中赶去支援的赤云染与白雪飘不要被雪华冰箭所误伤,毕竟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寒之气可是相当棘手,翠山行不过稍被波及到现在还在喝姜汤,另一个送到仙灵地界解冻的无名就更不用说了。
金鎏影不知,遥在傲峰之上的少年只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身旁的友人道,“好像刚才有雪飘进眼睛里了……我勾弦的位置偏了。”
宵看了一眼追着雪枭在雪地里扑腾得上蹿下跳的粉球,问出心底里的疑惑,“遥重,那箭s_h_è 到哪里了?”
“不知道。嗯…希望有谁看到的话尽量躲远一点吧,只要不是过于专注,那么大的动静应该还是提前避开的。”
“嗯。你继续练。”
冷峰残月之上。
“战况。”因久病而略显沙哑的清冷声音响起。
神鹰眼七道,“天外一箭,干扰战局,殷末箫与袭灭天来皆被极寒之气所伤,两人被各自接应之人带离。”
忽闻陌生声音响起——
北渚汤汤兮灵修沐芳,六螭回日兮悬车周章。
鸑鷟骋目兮于归蓬山,羲和未扬兮若华何光?
神鹰眼七警惕回头,却见一道玄黑襦衫身影缓缓而来。一点山水晕染素白折扇,纶巾束起隐泛深紫的黑发,青年举步间,玉山巍巍,尽是风流隽雅。
“哎呀,真是好巧的一箭。”
“咳,你来了。”
“可是晚了?”
“对你来说,并无早晚差别。”
陌生人敛眸微笑,合了折扇,如若踏春出行的世家公子,翩翩气度,从容悠然。
“对不住,吾还是没有拖够时间。”
“命数相缠,本就难测,”数声咳嗽之后,背对他的白衫身影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