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鍠黥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朱闻挽月了。对于这位姑母的记忆,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在她坐在自己叔父的灵堂前一身缟素长裙,面上蒙着黑纱,露出一双心如死灰般的冰冷眼睛。
他幼时随银锽朱武看过些苦境的书籍,一句“生离死别空悲哀”来形容当时的场景,再贴切不过。
朱闻挽月对后辈都还算不错,唯一对他的态度,有那么些说不上来的奇怪。银鍠黥武总觉得她看着自己时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他看谁。那眼神他曾在很多人身上见过,是生者对死者的缅怀。
他推开医座大门后,内中忙碌的魔医皆不约而同抬起头看他,其中一位红白衣裙,身姿绰约的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漆黑长廊,言道医首在她的房间里。
看着钉了不少歪歪扭扭的木条,有些破损的门,银鍠黥武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敲了敲门,并试探着喊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那门就打开了。朱闻挽月一身黑色宫裙站在内中,依旧黑纱遮面,冷清清一双眼睛瞧着他,一向毫无起伏的平板音调刻意放柔和了些许,问道,“黥武,你…怎么来了?”
自银鍠黥武解开封印重回战场后,两人见面还是暌违数百年的第一次。
一时找不到该对着这位冷若冰霜的姑母说什么,银鍠黥武只好简单说了来此的目的, “女后让你去恶火坑,说血狼主找你有事相商。”
她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片刻,眸光一转,低声问道,“之前战事颇紧,你近来可好?”
银鍠黥武愣一下,想起幼时她对自己也是这样,才觉这数百年间朱闻挽月其实并无太多改变,于是答道,“吾无事,姑母放心。”
“那就好,”她似乎放心了一些,停了半晌,忽又叮嘱道,“凡事不要太过逞强。”
“吾明白。”
答完以后,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朱闻挽月在银鍠黥武打算问她近况时先一步开口道,“吾还有事要做,若无它事你先回去吧,难得战事缓和,好好休息。”
“好。姑母也保重身体。”想起之前螣邪郎说朱闻挽月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还cao劳过度流鼻血,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朱闻挽月清咳两声,略有些尴尬,似乎是猜到银鍠黥武指的是什么,只道,“不必担心吾,小事而已。”
银鍠黥武只好道了别便走了。
五色妖姬抱着一堆朱闻挽月要用的古籍来到走廊,正好见医首一直目送着那位魔者的背影。她想起曾经任沉浮所说的一段往事,虽有猜测,却始终想不通其中关键所在。
医首看着那位青年魔者的眼里,写满的是愧疚。
银锽朱武出走,道海之滨一事,银锽玄影病死,朱闻挽月离开鬼族……好像有哪里说不通,但已经初见端倪。历经多少人世浮沉,五色妖姬自然最能看出朱闻挽月内心中极力隐藏的东西,包括那日与伏婴师谈起的“赎罪”。
“医首,您要的书册。”
“辛苦了,先放在屋内吧,吾有事要去恶火坑一趟,稍后便回。”
朱闻挽月步入恶火坑时,只见一个六对黑翼的精致铁器朝自己飞来。她一个旋身移步,轻松将其握于掌心,便听到补剑缺道,“还以为你常年闭门沉迷写书,身体虚弱,结果身手进步不少嘛。”
“狼叔说笑了,再怎么样吾也是医座之首,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武功底子,医座里那些不合作的伤患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嗯,有道理。那你看看这个灵器如何?”
朱闻挽月仔细看了片刻,由衷赞叹道,“出自狼叔之手,自然是完美无缺。只是,这灵器是要放在何处,凝何物之灵?”
补剑缺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指了指脚底,又指了指头顶。朱闻挽月沉思半晌,忽然顿悟,不可置信地看向补剑缺,“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这你就不要多问了。表面上让你来是为了连接魔龙之源的引器,实际上嘛…...”补剑缺拖长声音,忽然压得极低,“你是不是出去见过遥重?”
朱闻挽月已是一头雾水,“狼叔?”
“照你的x_ing格,肯定给他留了能够联络你的东西,”补剑缺说着将灵器收起来,“要是那小子要见你,我希望你能告诉他一件坏消息。”
“吾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失了魂体的r_ou_身因为恢复缓慢,内中将要融入新的三魔魄,而那三魔魄所用的王族之魂是……”补剑缺一字一顿将那三个名字说出,在念最后一个名字时,于意料中见到朱闻挽月一贯冰冷的神色换作惊慌失措。
不觉一颤,她向后倒退数步,瞪大了眼睛犹然不敢置信所听到的内容。渐渐,眸中笼上一层血红,用力紧握得指节发白,尖锐的指甲刺穿掌心,痛却不知。
心中默念了无数次一个无法念出的名字,朱闻挽月愤然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会是……”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了,挽月丫头。你明白,这事不能告诉朱武,也不能告诉女后。”
朱闻挽月低下头,紧咬牙关,硬生生挤出一句,“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让我以后…以后如何再面对他?”
“你现在,还希望他会回来吗?”
猛然抬头,一双秋水中泪珠涟涟,她颤声道,“你要我去把……这件事告诉他?”
补剑缺只是双手环胸,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平复下心情。
朱闻挽月松开紧握的手,猩红的指甲染着斑驳血迹,勾连着血r_ou_从掌心拔出,汨汨朱红在玉白的手掌上横流恣肆。她低下头看了又看,忽然凄然一笑,心道,这就是报应,对我曾经所犯下恶行的报应。到最后,连他的魂魄都守不住了……
只是这报应,不该殃及无辜的人。
终于,她开口,如当年在灵堂痛哭时沙哑不堪,碎玉破瓷,几不成声,“若是告诉他,这心中的痛苦折磨定然远远更甚今日的我……我是做了很多错事,但遥重并没有。可若是不说……一心想要回来的他,有朝一日知晓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去想。”
补剑缺道,“这取决是在你,虽然残忍,但他确实有知情的必要。”
“岂止是残忍?为什么三魔魄非用这三魂不可?狼叔你…你是不是不希望遥重回来了?”
扶了扶墨镜,补剑缺抬眼看向朱闻挽月,“讲句真心话,不希望。但是,这是遥重自己来做的选择,他是身负骄傲血统的邪族少主,魔者的归宿,永远只有异度魔界。”
“吾会,将这个选择交给他。”朱闻挽月沉默许久,点头答应下来,“若无他事,吾先告辞了,狼叔,请了。”
“慢走不送。”
朱闻挽月转身而去,有些失魂落魄般,步履不是很稳。直到快要出恶火坑时,她才挺了挺背,一身玄黑融在血红的魔城中,看起来依旧无比沉重。
补剑缺望着恶火坑中被主人弃置的摩罗婆娑,陷入沉思,“出去一趟后回来不仅放弃了身魂合一,还要以三魔魄一事让遥重对异度魔界避而远之……造出来的是你,丢出去的也是你,不要的还是你,没有价值以后,只剩折磨的乐趣了吗?”
虽然他和戒神老者在将近千年的岁月里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上司的心思你别猜,但现在实在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了。不管是怎样恶劣的理由,弃天帝对遥重绝不会是他对月漩涡那样的看法就对了。
补剑缺想到这里以后不禁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打算把一直忘记在恶火坑里的摩罗婆娑捞出来,然后等着那个融完三魔魄的邪尊者什么时候来取走,又染着满手的血扔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挽月其实还是做了和原剧里差不多的事,只是换了受害者。
三魔魄......有一个很好猜
我拒绝刀片,拒绝发自真心。
开学了大家还好吗,学生党们赶作业的感觉如何【笑
我已经因重感冒躺平_(:зゝ∠)_
☆、第十七章
总有一天,万圣岩的所有开销都会变成这两个熊孩子的维修账单。
凤遥重看着自己被编成两股长辫的头发叹了口气。不过是因为那两个孩子非要过来睡个午觉,原以为睡着了就没那么多事,哪里想到自己一醒过来会变成这样。
宵前几日带着雪枭出门去了法门探望教祖殷末箫和无名,如果所料不差,很有可能被紫宫太一带去昆仑山上体验几天打太极,之后行程里还有要去悟明峰上看看断雁西风和燕归人,以及拜访愁落暗尘一家……总之临别时说了一大堆人名,令凤遥重听得暗自吃惊。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宵也有这么多朋友了。吃惊是吃惊,不过少年还是很高兴宵能交到这么多朋友。鉴于他外出并没有像大家之前担心那样太单纯好骗被拐走,于是鸠槃神子叮嘱一番后就要离开万圣岩了,临走时还特地问了凤遥重糖雪球喜欢吃些什么。
“小鱼干之类的吧……”凤遥重挨不住球球可怜兮兮的眼神,最后还是如实跟宵说了。他真的很担心这只剑灵会不会长太胖塞不回纵天裂雪里,要知道现在剑身还在弃天帝那里,而且对方是摆明了再胖就不要这只剑灵了。
不要就不要吧,干脆归我好了。心里这么一想便干脆把这只小球喜欢吃些什么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