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要是说起来的话,可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随吾回去吧,一路上吾会慢慢告诉你的。”剑子反握住抓在掌心的小手,圆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好像一瞬间千年时光回溯,又见到了当年的佛剑分说。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鸠槃神子见圆儿已经信任了剑子仙迹,松了一口气,看向那边正在与阿九说着什么的短发黑衣的少年,眸中清蓝染上忧虑之色。
顺着鸠槃神子的视线看过去,剑子最初也没有认出那瘦了一圈不止的短发黑衣少年是凤遥重,阿九见他朝这边看过来还摇了摇尾巴,旁边黑发紫衣的青年却十分面生,不时好奇地看看他。剑子仙迹对阿九微微点头,他自断臂接续以后回到豁然之境休养隐居,没想到再涉尘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不管圆儿身世究竟如何,吾与龙宿都会护他周全。这一路上多谢神子了,”剑子对鸠槃神子说着,又将话题转到凤遥重身上,“遥重看上去似乎经历了不少风波,变得吾都差点认不出了。听送信前来豁然之境的秦假仙说,有人拿他的出处大做文章?”
“此事吾在离开万圣岩时亦有耳闻,但若想要证实却非易事。有心人在幕后捕风捉影,无非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令中原专心对付异度魔界。遥重与吾不同,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归处。这一点你与吾都明白,只是眼下情况危险,吾需要将他带回万圣岩看是否有转圜之机。”
“刻意转移注意力的幕后之人殊不知此行为反倒令众人警惕,佛剑一事有梵天出面,吾与龙宿就暂居其后了。至于遥重,半生流离,命途多舛,他的归处或许将在不久后左右大局。”
谈到此处,剑子仙迹还是轻不可闻地喟然一叹,鸠槃神子似乎被话中什么所触动,垂下眸沉默片刻后,才道,“他的出身来源对于佛门来说,在‘唯一的障月阿修罗血脉’这个身份之前无足轻重。眼下最令吾担忧的,是自啸阳谷一战后开始的业力回溯。”
“既然情况不容乐观,神子还是早些带遥重回去吧。只是,圆儿被吾带走,神子要如何向万圣岩交代?”
鸠槃神子目光落在一直茫然不懂他和剑子仙迹在说什么的圆儿身上,轻笑道,“吾只能如实禀告说人被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给带走了,不知去了何处。会不会被他们找到,就全凭你与龙宿的本事了。”
剑子仙迹闻言连连摇头,“哎呀,看来神子以前在异度魔界任职的时候一定不是普通武将。”
“哈…忝为军师罢了。”
“如此,是该庆幸神子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剑子仙迹虽然话语幽默,眼中却是赞赏之意,“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吾要带圆儿离开了。你与遥重都要保重。”
“吾会的。请了。”
“请。”剑子仙迹言罢便带着圆儿化光而去。
鸠槃神子这才转身走向凤遥重那边,发现三人正在道别。
阿九出于习惯x_ing的动作,伸手替少年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叹口气想要再叮嘱几句,就发觉一道锐利的视线正盯着他,不禁手抖了一下,在凤遥重讶异的目光中收了手,清咳几声,道,“你回去后记得别再用纱布或者布条一类勒住裂口了,这样只会令状况恶化。你看你现在瘦成这样,回了万圣岩也不用吃我煮的糊米饭了,能多吃就多吃点。”
凤遥重正想说回了万圣岩每天只有吃青菜豆腐加稀饭,还不如吃你的煮糊米饭。下饭的话,好歹还能去外面打点野味烤来吃。
“阿九你放心,我会记得提醒遥重多吃饭的。”宵答得反倒快过了凤遥重。
“你要与我们一同回万圣岩?”鸠槃神子听完这句话有些惊讶。
“嗯,”宵点点头,眨着纯净无暇的眼睛望着凤遥重的师尊大人,“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尊者。遥重说我可以和他住一起。”
不知不觉间鸠槃神子觉得自己额头上许久没有跳动的青筋猛得蹦了一下,但他仍然语气平静,只道,“他现在身上有伤,净莲池还有几所空房,吾回去收拾整理一下即可。”
“师尊答应了?”凤遥重显然不明状况,有些吃惊的同时也十分欣喜。
傻徒弟。鸠槃神子只想扯一扯少年的耳朵,随后再一次遗憾地作罢,因为凤遥重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尖耳和小犄角。他转而对阿九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回去后替吾也向慕少艾和羽人非獍道一声谢。”
“好……神子,你和遥重还有宵,一路保重。”阿九每一次正面对着这位清冷如莲又不失艳丽的美人师尊时说话都莫名不大顺畅。
而且总觉得鸠槃神子这次看自己的目光要比以往还冷上几分。
回往万圣岩的路上,宵正认真地听着凤遥重给他介绍万圣岩的基本情况,比如大日殿的脾气不怎么好的即导师,还有一位脾气很好的圣尊者。
形容起一步莲华长什么样时,凤遥重摸着下巴左思右想,说大约和大日殿里佛前供果的桃子差不多。
宵听着觉得有趣,继续问那即导师呢。少年眨了眨眼睛发现后面的鸠槃神子正看着他。
就和我师尊生气时差不多。凤遥重在心里这么说道。
似乎是看出了凤遥重在心里说了什么,鸠槃神子似笑非笑地对自己徒儿问,“遥重,你和阿九是怎么回事?”
“什么和阿九怎么回事?”少年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是吾一直忽略了,你毕竟还是少年心x_ing,在江湖中闯荡许久难道未曾遇见过心动之人?”
心动之人?凤遥重愣了许久,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他努力地想了想,随后摇头,“师尊你想多了,我和阿九只是很好的朋友。”就跟当年和吞佛童子一样。这句话凤遥重也只敢在心里说。
要说心动之人是没有,讨厌的倒是有一个。凤遥重想起不久之前凝晶雪峰上一战,要说他恨弃天帝,却不知为什么恨不起来。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除了留下在身体内部至今未愈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外,那些朦胧恍惚的记忆总是涌现在脑海里,怎么也看不清,却又能感同身受,难受得犯恶心。
“剑,存于万物之间,化于森罗万象,浩然无尽。剑意,随心而动,随心而止。”
“你的手,不够沉稳有力。”
究竟,是不是你?如果是你,这一切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鸠槃神子见他说着说着忽然神色有异,眉心紧蹙,以为是凤遥重背后的裂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心中一紧走上前扶住少年。
“遥重?”同时扶住他的还有宵。
“我没事,”半晌,凤遥重抬起头看向鸠槃神子,“师尊别开我玩笑了,你要是这样想阿九可就要炸毛了。”
见他无事还能开玩笑,鸠槃神子微微松开了抓紧少年衣袖的手,他这才发觉那宽袍衣袖下确实瘦了不少,方才险险抓空。
“算了,看来是你招猫喜欢。”如果双方都不是这样的想法,要解释阿九和凤遥重之间的亲密举动,也就只有小动物之间的情谊了。
我有谁可以去喜欢呢?凤遥重与宵一起跟着鸠槃神子走过云路天关,云雾涌动隔绝凡世。他望着缓缓打开的清圣庄严的大门,正往内中踏入一步时,突然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想要再看一眼外面翻腾的云海。
刹那间时空转换,神祇冷漠的异色之瞳注视着他,暮黑华袍迤长不绝,神情似笑非笑。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凤遥重几乎要下意识开口对他说出那句话,却感觉心脏被狠狠人攥在手中用力挤压,一时呼吸痛苦,喉间腥甜。
这种痛苦令他感觉摩罗婆娑锐利的三处尖刃仍留在身体之中,每当记忆开始回溯时就开始搅动他早已破损不堪的五脏六腑。
“优钵罗华尊者,障月尊,你们终于回来了,”一声清亮冷冽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欣喜之意,“即刻随吾前往大日殿,业力回溯一事必须尽早处理。”
如晨钟一响,佛法唱诵,凤遥重被这声音惊了一跳,有些狼狈地终于将混乱的思绪从遥隔数百年的六天之界拉回。他转过头看向那声音来处,不出所料,一身靛蓝法衣,眉眼秀丽不失凌厉,华冠威严,正是善法天子。
六欲天地下陷落的鬼族领地,自数百年前开始就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九祸孤身站在悬崖处,对面看过去,是一处孤岛似的断崖,无数生锈的锁链交错纵横最后汇集到黑衣灰发的那人身上,斑斑血迹或暗或艳,新旧皆有。
“邪尊者呢?”
“下去了。”袭灭天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六欲天地之中。
凤目微眯,九祸重复了一句,“下去了?”
“若是银锽朱武尚在,今日也只能站在断层之上兴叹吧。他,确实是可怕的强者。”
“他下去多久了?”
“昨日亥时二刻,”袭灭天来答道,“赦生童子今日未至,女后不是说过这次修炼完成之后再派他出战?”
“素还真联合公法庭还有玄宗余孽来吾火焰魔城,不好好招待一番贵客实在有失礼数。”九祸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了外面的战况激烈。
“让吾一猜,女后派出了赦生童子,螣邪郎,吞佛童子,还有元祸天荒与别见狂华,自阎魔旱魃石化之后隐藏休养的大将皆在对战之中?”
“隆重热烈的欢迎,正是宣扬吾异度魔界之威的最好时机。”九祸的话语中透露出自信与得意。